《撞邪（出版名：君心渡）》白羽摘雕弓

14、鬼胎（四）【修】

　　床下的狭小空间，是衡南的安全领域。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她还真的做梦了。

　　她梦见盛君殊所说的“师父”。徒弟们在旷野里盘着腿，分坐两旁，在一片蛐蛐儿声中听师傅授课。老人的脑袋后面是一轮明晃晃的圆月，将他的纷乱的发丝和长须镶上了银边，他抬起枯瘦的手臂讲道：

　　“天师的秘术共有六种，容我给你们一一介绍。第一是‘出窍’，就是你们嚷着要学的‘神仙托梦’‘梦中传信’；”
　　“第二是‘感应’，你们修炼本门功法，已是阳炎体魄，使用感应术，就能比常人更能敏锐地感受到双肩的命火的变化，并从这种变化中知道四周是否有怨灵；”
　　“第三是‘通感’，至阴体质的天师，能看到怨灵中残留的回忆和画面。而你们阳炎体，能量太强，几乎和通感无缘啦。”

　　“不过没关系，我们垚山存放的至宝，是这世间难求的通感宝物。”他说着，摊开膝上小小一册玉雕成的宝书，将手放在页上，登时有华光从指间盛放，他的目光也变得明亮而深远，好像看到许多画面。
　　“世间怨灵的辛酸苦难，悲欢离合，皆由天书感知。读取天书，如亲身经历他人人生……”

　　衡南被耳边的噪音猛地惊醒，险些撞上床板。
　　敏捷地翻个身，一手捂着脑袋，精准地找到那个装在床下的摄像头，“咔嚓”一下就把它掰下来敲碎了。

　　衡南在郁百合大呼小叫声中，自己从床下钻出来去洗澡，一脚踩过了被碾碎的摄像头。她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一面咂摸着这个梦。

　　天书……那是什么东西？和她有关系吗？

　　*

　　“古法烧鸡，没上错吧？”参观老板纳闷地看着两个直勾勾看着他的男人。
　　张森流着口水说：“没、没错。”

　　盛君殊已经将手机收起来，才拆开一次性筷子的纸皮，就听到张森嚷嚷道：“老板，筷子发、发霉了，给我换一双。”
　　盛君殊略微蹙眉，因为他手中的那一双，也沾染了些许黑色的霉印。

　　“哎呦，先扔了吧，我去拿新的。”老板看着两双筷子，脸上歉疚，过了一会儿，他取来了好几双，撕开时骂了一声，“哪里来的假冒伪劣或，我肯定给消费者协会投诉他去。”
　　盛君殊打量着这些筷子包装上残留的些许黄色印记，忍不住问道：“你们这筷子平时放哪儿？看上去好像被雨泡过。”
　　“屋里的用光了，这些是从公用厨房的柜子里拿的。”老板想了想，一拍大腿说，“肯定是巷口那水管子漏了，水沿着墙皮泡到柜子里了。我再去隔壁借两双去。”
　　张森道谢，盛君殊忽然道：“等一下。”

　　老板战战兢兢回过身，盛君殊问：“巷口有水管？”
　　“是呀，没有水管，水龙头不就不出水了吗？”老板乐了，“水池在我们几个店共用的室外厨房里头。”

　　十分钟后，三个人站在水泥垒成的水槽前面。水槽里放了个塑料盆，水龙头套了一段白色塑料软管，还在滴滴答答滴着水。
　　张森盯着那小小的水龙头，感叹道：“这就叫、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全不费功夫。”

　　小店老板拿着桶接水，目光有点害怕地在两人中间逡巡：“咱，咱一会儿还在店里吃饭不？”
　　盛君殊拿了几张崭新的零钱折起来，揣在老板衬衣兜里：“有点事，一会儿回去。先把钱付了，桌子麻烦别收。请你抽根烟。”
　　老板笑道：“客气客气，那我给你们热着饭去。”

　　等老板走了，张森转头四枉，“坏了，这巷子里没，没有摄像头。”
　　盛君殊说：“用不着那么高科技。”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水龙头，发出嗡嗡的声音，“看这儿。”

　　张森把头凑过去，忽然反应过来，不锈钢的水龙头表面，倒映出了他变形的脸：“行啊，这个水龙头能、能反射！”
　　垚山秘术‘留影’，除了以命火感应之外，就是借着镜子这样光滑能反射成像的物体，把怨灵的影像映出来。

　　张森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两人各喝一口，含在嘴中，驱动术法，将手放在水龙头上，闭上眼睛，盛君殊看到怨灵的身形，它果然来取水了：
　　老妪的人影无声地一瘸一拐地挪过来，以扭曲的姿势坐在水池台上，嘴伸到水龙头下，直喝得腹部涨大、再涨大，掩在衣裳下面，宛如快要破了的气球。直到躯体“噗”地爆破，红花儿四散，幻象也消失了。

　　盛君殊睁开眼，在短短几秒之内尽可能地记下所有的特征，然后迅速掏出本子记录下来，还画出了他看到的幻象，又翻一页，描摹下一个对钩：“这个是她裤子上的标志。”
　　张森凑过来看：“这、这个裤子看起来也像工服，就、就不知道是哪个厂。”
　　盛君殊拿手机举高，对着纸张垂直地拍了一下。

　　张森张大嘴巴：“老板，可、可是需要请小六哥商议，一起调查？”
　　“不。”盛君殊把照片拖进引擎框，“小度识图就可以了。”
　　“……”
　　盛君殊熟练运用着新兴网络引擎，从网页中一溜近似图片里，选了和照片最相近的一个，点进去，图标有一行小字：“清河轻工纺织城”。

　　等张森回到桌前大口啃鸡肉时，心里想，今天的收获还不错。
　　但是蒋胜那边却不那么乐观：“那个刘路通过网络上的认证资料查到了，他是清河一个企业家的二公子，家里有钱，平时比较低调。最重要的是，人家父母健在，身体倍儿棒。”
　　盛君殊：“有没有别的女性亲属，残疾的？”
　　“没有，近亲都是清河市人，都健康。”
　　这就有些奇怪了。
　　盛君殊：“我还是觉得那个金打的长命锁有点蹊跷，你可以问问刘路小时候的长命锁是谁送的吗？”
　　“乖乖，这得是小婴儿的事情吧，我怎么调查的到……行行行，我帮你问问。”

　　挂了电话，盛君殊发现餐馆老板坐在不远处，拿着报纸扇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刚刚听你们说、说什么长命锁。”老板先是感谢了盛君殊递的烟，然后道，“我家在清河市郊的一个村，老家有打长命锁的传统，但城市里面好像少有，我小时候有，我的孩子就没有了。我觉得你们说的那个人，不太可能是有钱人。”

　　盛君殊和张森对视一眼，问道：“怎么说？”
　　“有钱人的长命锁多半打银的，你想，金的那么沉，那么大一颗锁，每天挂着多勒脖子。有钱人心里面，舒服可比体面重要多了。要么它就和其他的首饰一起放在抽屉里，锁在保险柜里，换着戴。只有不富贵的人家才会天天戴着，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值钱东西，放在家里又怕贼惦记。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
　　盛君殊目光一闪，谢过了他，离开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