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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师妹(十) ...

  •   衡南不是故意不理人,只是又在梦魇,她也无法控制。

      少女的脸蛋藏在蓬松的被子中,显得格外孱弱,额头上布满冷汗。她双眸紧闭,濡湿的睫毛微微颤动,发白的指节痉挛地抖动着。
      心脏很痛,仿佛有一捧玻璃渣,在她心口搅动——又来了。

      十六岁那年夏天,她的人生被突然出现的、查不出任何缘由的胸口痛改变。胸腔里好像藏着几片碎玻璃,它们试图拼凑在一起,在过程中划破了她的血肉。
      等它们拼好以后,她的精神力变得格外衰弱,经常出现幻觉,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听得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父母、同学、老师,满脸担忧地捧着她的脸,嘴唇一张一合,她瞪大眼睛,仿佛失聪,什么也听不到。
      与之相对的是,她的感觉却变得极为敏锐,她能从文字中看出发信者的经历,能从建筑表面看到场地原本的历史,能分辨出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的命火强弱,是不是阳炎体。

      她作为普通人的童年慢慢褪色,前半生出现在生命中的人在记忆中变逐渐模糊,正常的感情像流沙一样褪去,一股阴冷的、长久的孤寂像暴雪一样将她笼罩其中。
      她变得极其冷血,不会再为师长亲朋的哭脸或失望感到一丝一毫的怜悯。他们也在她无助哭泣的数百个夜晚,离她远去。

      “我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你怎么偏得上富贵病……”
      “配合电击治疗,医生怎么会害你?”
      “都是心理的幻想,坚持坚持不行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

      雨夜里,她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怀疑自己上辈子是生活在下水管道的野猫,不然怎么会有着与生俱来的苟且偷生的本能?

      她聪明地辨认人群中对她有利的人,尽量和精神力强的人多相处一会儿,抵抗幻觉的侵袭。

      霓虹灯下的城市,车与人川流不息,马路上积水如明镜,衡南踏进积水里,她在水面中看见了一个不同的自己:倒影中,她身着双层长裙,鸦青鬓发,木簪斜插,手里提着一盏橘黄的灯。
      她到底是谁?

      “喵——”的一声嘶哑哀鸣,黑猫踩过水面,再度平静后,水面只倒映着短发少女茫然的面孔。
      “太太没有病……”盛君殊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是好多年来,第一个笃定地说她没有病的声音。
      一阵热流涌入胸口,包裹了她,安抚了她,她不再疼痛,坠入新的梦中。

      她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外头是夏夜虫鸣,一条肉乎乎的胳膊扒着她的腰身,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说:“师姐,山上有蚊子,还有臭虫。你怎么睡得着?我好想回家。”
      听到有虫,衡南浑身汗毛倒竖,从小到大她最怕虫。她的手摸过去,摸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还有肉乎乎的脸颊。

      梦里的自己将怀里的女童抱着,轻声安抚,好像是个古代师姐的样子,就算自己怕得要死,还要安抚年纪更小的师妹。
      等天亮了,“自己”又带着这个师妹,去山下杀敌。

      竹叶飒飒摇动,兵戈作响,有个和盛君殊很像的声音,从背后喊了一句“衡南”,抓住她的手臂往回一拽。他的力道极大,她整个人踉跄几步,一头撞在他怀里。

      她的额头抵着他颈下,少年身上热极,混杂有洁净的松香气味,这个味道盛君殊怀里的一模一样。他的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骨节分明的手,敷衍地在她鬓发上揉了一下:“这种怨灵你还应付不了,不要冒进。”
      刀光乍现,风声过耳,肃杀得干脆利落,旋即背后“噗嗤——”一声,有热血溅在她裙摆上。
      他的手腕无意中碰至她的耳尖,她的心就狂跳起来。

      世界仿佛就此寂静下来。自己的心脏在胸膛跳动冲撞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通通、通通、通通,在那个怀抱里,一种濒死的紧张和耻辱的快活,压倒性地覆盖了一切疼痛。
      她的手无意识地紧握着那枚灵犀佩玉,越攥越紧,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

      “太太!”
      衡南猛地坐起来,梦魇后大汗淋漓,万物声音灌入耳中,觉得精神好了一大截,竟然有种沉疴去除的感觉。
      除了在梦里疯狂暗恋着那个送上门来的便宜老公盛君殊,让她感觉有些别扭,衡南理了理头发。

      郁百合兴冲冲地反手关上门:“太太,今天有惊喜。”她的手从背后伸出来。
      衡南看着托盘里乳鸽大小的白兔布丁,慢慢地瞪大眼睛。郁百合璀璨地笑着,手腕一抖,衡南目不转睛地盯着波浪般翻滚的巨型兔子。
      “给您做了个大的,喜欢不啦?哎呦,喜欢死了哟。”
      “……”衡南接过盘子,“你的老板呢?”

      “太太问盛总啊?”郁百合说,“他这几天好似需要跟着一个人,所以……有一点忙。”
      衡南将叉子插进布丁里:“他跟的是个女人。”
      郁百合的嘴张成一个“O”字型,忍不住四下嗅了嗅,难道说太太嗅到了什么不该有的香水味、化妆味?她也没闻到呀,怎么就知道是个女人。

      衡南的嘴角微微勾起,像小姑娘得意,又像冷清的嘲讽:“我就是知道。”

      *

      “这李梦梦对医院是有、有点执念啊。”张森跟盛君殊汇报,“怎么又来医院妇产科了,还是上、上次那个徐小凤陪着。”

      消解怨灵的军令状立下后,这些日子,张森一直跟着李梦梦,把她的日常摸得了如指掌。
      她除了上课,就是回清河小区的出租房,偶尔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买点水果。直到今天,李梦梦戴上棒球帽、口罩,一大早就全副武装地出了小区,上了徐小凤的车,开到了三十公里以外的仁爱医院。

      “这、这还舍近求远,换家医院,瞧这档次。”仁爱医院是高端私立医院,张森一进门就被拦住,笑不出了。
      盛君殊当场掏出名片,解决了预约,但是又被管理严格的护士强行推到男士等候区,只能看见妇科诊室的牌子。

      张森有点挫败:“咱们原本不用这、这么费劲地等那怨灵,早知道把小二姐带上一起。”
      盛君殊瞭了他一眼。
      “首先,小二姐是个女、女的,跟人方便;其次,她不是变成至、至阴体质了吗,对能量波动特、特别敏感,整个就是一个活、活的指示剂。”张森正乐着,后脑勺重重挨了一下。
      匆匆赶来的肖子烈骂道:“说什么屁话?我师姐都那样了,你还想折腾她!”

      盛君殊也说:“她怕那些幻觉怕成那样,不要惊吓她,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这个等级的怨灵,很容易解决。”
      能重新找到师妹是莫大的幸运,他从来没有想过让衡南再为他做任何事,只想像收纳易碎的明珠一样,好好地把她护在家里。

      “她们进去了?”肖子烈看一眼诊室。
      “嗯,上次受了惊吓,李梦梦还要坚持看妇科,要么感觉不舒服,要么想主动引产,但不想让刘路知道她怀孕的事。”
      肖子烈:“你确定怨灵今天一定会出现?这里离清河小区很远。”
      盛君殊说:“我刚才预约的时候,看到了记录本上李梦梦问诊预约的签到时间,就是那个时间前后,十三号一楼的防盗窗再一次被能量波动影响掉进了绿化带。怨灵出现的时间,似乎每一次和李梦梦怀的这一胎有关。所以我猜,今天它可能会来。”
      “也是。”肖子烈把玩着桃弓,“只是我上次差点吸收了它,它这次不会那么容易出现了,到现在为止都还感知不到。”

      这时,两个女孩一起出来。李梦梦换上病号服,走进另一间诊室,徐小凤扶了扶裙子,稍显不耐地翘起二郎腿,坐在了门口的等候椅上。
      盛君殊和肖子烈对视一眼。
      盛君殊冲他轻轻挑眉,少年深吸一口气,只好由他做出牺牲,扮做李梦梦的男友,去护士台探听消息。
      牺牲自我的肖子烈很快跑回来,神情严肃:“她要做引产,手术马上安排,就半个小时之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师妹(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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