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彩云归》怿詺

4、第 4 章

　　叶郎君前几日散尽家中童仆的举动，引起了轰然大波，灾民愤慨。
　　医药叶家百年积累下的名誉算是一下子被毁干净了！
　　叶从之苦笑，他想啊，若是自己现在出门，定会像一只过街的老鼠，引发人人喊打的盛状。
　　不过现在，叶从之也没有功夫管这些。他整日都在埋头对叶府收积的草药中进行筛选，对着跟疫灾有关的古籍药方进行调配。
　　叶从之正书写着一次次调试的药方效用的笔录，笔杆一晃一晃地就歪倒了过去。
　　妈妈的手堪堪停在了叶从之的后背上方。
　　妈妈纠结犹豫。
　　郎君嘱咐过自己若见他经不住睡了过去，便拍醒就是了。可她着实不忍心再次叫醒已经这样疲累了的郎君。
　　再急的疫情总也要慢慢来医治。
　　妈妈去内屋拿了件厚毯子回来给郎君盖上，放缓了动作，掩门离开。

　　等到醒来，稀里糊涂睡着的叶从之还没弄清楚多少时刻，就听见外面哄哄闹闹的。
　　他开了房门，就见守站在门外的妈妈的神情奇异，说不出是喜是忧。
　　叶从之捂盖了掩饰才敢出了府门。
　　他一侧头，惊讶门头街巷中正有数不清的灾民在汇集。
　　并且，这些汇集来的灾民们全都倚靠在叶家这片儿的门墙上。
　　叶从之走进这群灾民所围绕的中心。
　　当叶从之走近时，九君还在一勺一勺为围绕过来的灾民添上薄粥。
　　她一眼瞥见叶从之的到来，飞快地将自己手里的碗勺向他的手中一塞。
　　“快接上，我的手腕都要酸掉了！”
　　叶从之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碗勺与他本用来遮捂严实却被滑拽到了地上的大袍子。
　　周围的灾民也静了一静，随即有恢复了之前的争抢。
　　叶从之松了口气。
　　幸好不过是盛粥罢了，至于手中的大勺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接了过去，那一刹那的反应，像是受了蛊惑。
　　叶从之边为灾民盛粥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九君。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正是昨天夜里的那个敲门女郎。
　　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梳洗打扮过了，小脸干净了后，竟在柔美之下还微微透露出些许儿的明艳，但最好看的不过是面上的一双桃花眼，眨起来水润润的，大而动人。
　　九君退站在一旁，她看叶从之倒是不加带丝毫的掩饰，赤诚且直白。
　　叶从之的一举一动总有说不出的雅气在，即使在盛粥也是。
　　叶从之，叶郎君。
　　九君默念。
　　九君看得正入神时，却试到袖角被小心翼翼地拽了拽。
　　“姐姐。”
　　幼童啃着白面饼子，头上扎的总角一歪，天真无邪。
　　“你腰间佩的香囊真好看，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纹啊，像只兽怪！”
　　九君低头摘下腰间佩戴的香囊。
　　香囊静静躺在手掌上，九君的大拇指自香囊的一端划向另一端。她喜爱小孩子，所以笑眯眯地弯下腰拍拍幼童的肩，揽着他在墙边随意坐下。
　　九君随口就讲，“在遥远的地方，有许多不知名的山呐海呐，这些山海上居住了许许多多的兽。”
　　“唔，就像阿爹常说的附近山丘上的大老虎吗？”
　　“嗯嗯，差不多。但不同的是，那些兽啊都是上古存留下来的，要比大老虎厉害很多。”
　　幼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知道天子吗？就是当今的陛下。”
　　“我知道！”
　　“昏庸无道，残暴……”幼童大喊。
　　九君猛地捂住幼童的嘴，她神情淡漠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般继续讲道，“陛下格外喜欢自己所养的这一只花白豹，起名为孟极，而孟极喜善伏身藏匿。”
　　九君眼眸沉淀成墨黑。
　　她呼出一口长气，转眼化作白雾升腾消散。
　　孟极，她好不容易趁这次地动才摆脱掉的兽怪，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九君伸出一直握在手中的香囊，说道:“这儿画的就是那只兽怪。”
　　幼童发问:“那叶哥哥养过兽怪吗？”
　　九君一愣，摇头。
　　这个问题，她还真的不知道呢。
　　多年来，她从未见过叶府出现过一只兽怪。
　　“我长大了也要寻一只来养！”幼童手攥握成拳，目光灼灼。
　　九君拍着手笑起来，“年少有志，大了何愁强不过我们叶郎君？”
　　悄悄作偷听的叶从之哑然失笑。
　　笑容中满满的包容与无奈，看呆了对面儿接过粥的女儿家，竟忘记说出口那句一直噎在喉咙里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