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飞山川而越江河》陸越

2、第二章（修）

　　车站外
　　蒋飞一边走，一边开始计划行程，后天才是3月1号正式开学，他原来在的学校因为是国家重点院校，开学相对早一些，现在来到里坊压根没这说。于是蒋飞同志决定先去找个宾馆，整理一下东西，换件衣服再出门熟悉一下，抬头就看见车站旁边有个嘉鑫宾馆，走了进去。
　　台小麦进宾馆前台坐着一个男生和他差不多大，留着寸头，额角好像还有一块疤，就那么坐在那，手里转着手机，一圈一圈。
　　蒋飞走到吧台前，从上衣兜里掏出钱包，拿出夹层的身份证，摁在台子上。
　　刘奇扫了一眼，“押金二百，单间普通的一宿六十，好一点的九十。”
　　“好一点的吧。”蒋飞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和身份证一起递给了刘奇。
　　刘奇拿过东西一阵行云流水，完事之后把房卡递还给蒋飞，“前面往里走，左手边第三个房间。”
　　蒋飞“嗯”了一声，拉着箱子刷卡，进屋。放下箱子坐在床上歇了一会，起身出门决定办一张新手机卡，又路过吧台，“哥们，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手机厅吗？我想办张手机卡。”
　　“出了门，过到街对面，你过去就能看到了。”刘奇抬眼看向蒋飞。
　　“谢了。”蒋飞转身走了出去。
　　已经快到中午了，正是下班的高峰，虽说是小县城，车却也不是很少。蒋飞，足足等了一分钟才穿过马路，来到手机店。
　　这个手机厅店面不大，办理业务兼卖手机和修手机。蒋飞走进这个小店，不禁为这简陋的装修惊了一把，一共就左右两排柜子，后面墙上写着中国移动四个大字，旁边有个小门通向后屋。柜台旁边坐着个女人看起来20多岁，不到30岁的样子，倒是没什么特点，就是挺白的。
　　“我想办张这的手机卡，快吗？”
　　“挺快的，你想要办什么类型的套餐，现在开新卡，充200块钱话费赠100。”
　　“行，你就看着弄吧，我也不挑。”
　　“那你选个号吧。”说吧，从旁边柜台底下掏出一个本子，上面勾勾画画了很多手机号。
　　“就这个吧。”蒋飞随手一指，挑了个还算顺眼的。
　　左右一共不过20多分钟，卡就办好了。蒋飞把新卡放进手机里，然后把从前用的卡拿出来，用力掰断，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出门。
　　“刚才又来顾客了，这个时候办新卡还是挺稀奇的。”陆越从后屋出来，和张林娜搭话。
　　陆越来这里工作，有一段时间了，自己平时生活还能剩下很多时间，假期就来这里打零工，帮忙修理修理手机，看看店，还能多挣点钱。一来二去就和这的老板娘混的很熟。其实除了张娜没几个人知道陆越在这里上班。也不是说面子的问题，就算即使说了，大家也没几个人信，毕竟像他这么不耐的性格，也没什么人会相信他能够静静的坐在这修东西。而且能在当地混的风生水起的小霸王也没几个人敢来招惹，谁会闲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嗯，看着是个生面孔，平时没见过，看样子估计是外地新来的人，都不是本地的口音，不过，这小男生长的倒还真是不错，看起来就是有点冷，像你一样，平时也不说个话。”
　　回到宾馆，蒋飞砰的倒在床上，今天阳光很好，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床上，晒得被子暖融融的，蒋飞躺在这里，浑身上下都很暖和，可是他心里很冷，他突然感觉好孤单，房间是那么温暖，可是他却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好像爬出来，晒晒太阳，可是，没人拉他一把。
　　他突然就有点想念北京，想念金麟了，那个没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那个傻傻的但是却很好的兄弟。
　　金麟其实真的很好，他很实诚，从不做作，对待每一个他身边的朋友都很真诚。他就是那种你对他真心好，他就会掏心窝子对你好的人。从来不掺杂任何功利色彩
　　其实这么多年蒋飞，朋友倒是不少，可是真心的算起来也就金麟这么一个，那些平时和他混在一起的，不论是朋友还是女朋友，都是这两种人。
　　一部分人是因为他很有钱，对于钱财从不计较，然后在他身边蹭吃蹭喝，另一部分人就是觉得蒋飞很能打，学习又好，长的又帅，和他混在一起很有面子，要说真心的，真的是太少了。
　　蒋飞拿出手机，准备给金麟打个电话。他这个人有个习惯。熟悉的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不喜欢存电话号码，反正时间久了也能记得住，反而那些关系很一般的人他会特意备注一下，为了防止突然有人打进来，他不知道是谁太过尴尬。
　　蒋飞熟练的拨出金麟的电话号码，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
　　“喂，我，蒋飞。”
　　“喂，飞哥，你到了？”
　　“嗯，到了，有一会了。”
　　“你这是去办了个手机号？我就说，感觉你应该到了有一会了，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我去办了张新卡，原来的不用了，反正能联系的也没几个朋友。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那原来的那些都不联系了？田慧呢？”
　　“我正要和你说，特别是她，打电话给你你也不要接，我们两个早吹了，别和她说我去哪了。我怕她还要来找我。”
　　“成。”
　　“行了，我就和你说一声，不扯了，我要补觉了，那破火车硬座真不是人坐的。”
　　“行，飞哥，你去睡吧，等你醒了有时间咱俩个再唠。”
　　挂了电话，蒋飞静静的躺着，脑子里很乱，就这么来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还是十年前。
　　那个时候这里感觉还很纯净，蒋飞小时候不喜欢和别人玩，就自己一个人鼓捣，也不是说能鼓捣出来什么，有的时候一鼓捣就是一小天。然后姥姥喊他回去吃饭，他再恋恋不舍地回家。
　　要不蒋飞就是陪着姥姥出去干干农活，姥姥就给他讲她妈妈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真的很开心，也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姥姥说要一直陪着她，可是姥姥的诺言并没有实现，在他就要上小学的那年，姥姥去世了。
　　姥姥是急性脑出血，当时的场景很混乱，邻居看见了就把姥姥送去了最近的市医院，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姥姥就已经昏迷不醒了，蒋飞一直抓着姥姥的手，不断地小声重复着“一定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蒋飞爸爸妈妈都赶来了，就连平时住的很近却从来不看姥姥的二姨和大舅都领着自己的妻子丈夫还有孩子，来了。蒋飞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他只想姥姥能好起来。
　　姥姥还在昏迷，二姨就开始说：“要我看，都这样了还住什么院，早晚都要死了，在这住这么贵还要花钱，直接一会就把要入殓的衣服买出来吧。”
　　“妈都这样了，你满脑子除了钱还有什么？！钱不用你来出，妈一直养着我们家蒋飞，钱我们出。”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大舅和事佬的样子。而蒋飞的父亲，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
　　第二天早上，姥姥醒了，说要找蒋飞。
　　“从来没看见老太太找过我们家李亮。”二姨手牵着李亮，嘴里嘲讽着。
　　蒋飞没吭声，进了屋，姥姥难得有了点精神，蒋飞走到跟前，姥姥对他说：“我床头旁边的木柜子里面有一个我的红色盒子，里面有一张卡，是我这么多年的积蓄，就给你了，咳咳，密码是你的生日。姥姥不能陪伴你了，可是你要知道，姥姥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人这一辈子，咳咳，身边总会来来去去很多人，没有人会陪你一辈子，能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可是无论你身边的人能陪你多久，你都要好好珍惜，都要感谢他们陪过你一段或好或坏的生活，是这些人组成了你的人生。姥姥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我说的你都会明白。咳咳，姥姥不能留给你什么，就有这点积蓄和一套房子，想来想去房子你也用不上，因为姥姥知道，你以后是一个要做大事的人啊。怎么会留在这个小地方，咳咳，孩子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你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姥姥会一直看着你的，咳咳。”
　　“妈，你少说点话吧，留点力气。”秦百淑搂着蒋飞，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行了，百淑，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我把我的存款给了小飞，剩下一套房子和点嫁妆留给你们两家，你们自己去分吧，遗嘱我早就立好了，在我床边的桌子里。我也要就知道我快不行了，你们也怕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呢吧。咳咳，都活了这么大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争争讲讲，做人留一分大度，什么事情你不争也都会是你的。我也没有机会再管你们了，你们……”
　　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姥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体温慢慢流失。
　　那是蒋飞第一次觉得能那么伤心，哭的撕心裂肺，他感觉是那么无助，为什么好好的人会在一夜之间也就走了呢，为什么不能有人陪伴他一辈子呢，他不明白。
　　姥姥去世以后，蒋飞就和父母回到了北京，再也没回来过这个小县城。
　　对于蒋飞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小县城。这满载着蒋飞的回忆，当他带着所有的回忆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片土地对于姥姥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新的开始，新的人生轨迹，他直到姥姥去世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什么是永远都不会放弃自己。要学会如何珍惜。
　　当年回到北京，上了小学，他开始学着交朋友，强迫自己和别人共处。慢慢融入生活。
　　想了这么多，蒋飞突然睡不着了，他想去看看姥姥，蒋飞起身，原来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蒋飞这十年一直都没回来，十年没去看姥姥了，蒋飞出门劫了一趟车，扬尘而去。
　　“师父，去城南郊区。”
　　蒋飞说过这一句话后，车里就开始沉默不言，沿途建筑的样子改变都不是很大，除了多出来的一些高一点的新楼，其他的旧楼，依旧破的破，坏的坏，残损的依旧破败不堪，一如这里的人多少年如一日的在这里生活，破败不堪。
　　“到了，一共十块钱。”
　　蒋飞依旧没吭声，掏出了钱，抬腿下车。
　　城南还是这么荒凉，在这样的小县城其实是没有什么墓园的，家里面有死去的老人，都喜欢葬在乡下，魂归故里。而一些家里本就在县城或者家是外地很远根本没人来照顾，就默默死去的老人，都选择葬在城南。
　　这里有大片的坟冢，大多数人都是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就把死去的人下葬了，有哪一家如果把坟冢修葺的很好，周遭的人就会恣意大发评论这家人有多孝顺。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故人早就逝去了，要是真的这么有心，又何必等到死后故作姿态呢。蒋飞嗤笑一声。
　　城南附近有很多小店，都是卖些祭祀用的东西，金元宝，长明灯，黄纸，冥币。也有些小店卖些正常点的东西，瓜果酒水，也都一般是用于外地人来扫墓，然后这些小商贩就会准确抓住时机，狠抬物价。被宰的人也只能无动于衷。
　　蒋飞挑了一家小花店，买了一束香水百合，姥姥生前最喜欢的就是百合花，而百合花的花语就是纯洁神圣。
　　蒋飞的姥姥一辈子都很刚强，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自己一个人独自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孩子生病大雪天背着去县里的医院打吊针，那个时候的条件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去一次县里要走三个多小时，蒋飞的二姨小时候身体还很不好，所以姥姥很溺爱她，就这么养成了二姨蛮横无理的性格。后来二姨慢慢长大了，越发不好管教，姥姥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么一晃过去了几十年，到如今发展成了现在的局面。蒋飞很想苦笑一声，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蒋飞拿着花束，慢慢的循着记忆里本就模糊的路径，一步一步慢慢的朝前走。
　　有的坟冢上的草已经很高了，蒋飞走过了一小片坟冢，找到了他姥姥的墓。姥姥的墓是大理石砖修葺的，周围已经长了一些高的杂草，看样子应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了。
　　姥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蒋飞把周围的大草都拔掉，把花束放在台阶上，然后出了城南的所谓的墓园，去买来了一块手巾和两瓶水，再回到姥姥的墓，蒋飞拿水把手巾弄湿，慢慢仔细地擦拭姥姥的墓，照片上的姥姥还是那么慈祥，微笑着，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