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自有天意 ...
-
刑部抓人那天芳儿意外脱逃了,是让辛弃疾更加忧心的一件事,因为得知此消息时周雪菲已在牢里呆了三天。但是这三天,他却从未看见芳儿的踪影。他也派人去刑部大牢里打听过周雪菲,只是意外的知道她很顺从,没有半点顶撞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受什么刑,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宣判。对于犯人的去向并不十分明确,不过应该是充当营妓没错。辛弃疾也只是耐着性子听消息,一边让手下人在临安城里打听最近有没有流浪的小姑娘被人收留的。可是芳儿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几日宫里传来了消息,皇上赐了辛弃疾江阴签判的职务,等三个月现任江阴签判任满后即可前去。这几个月辛弃疾便有了时间熟悉临安并寻找芳儿了。周雪菲的事还没撂下,不过听说即将送往镇江,雪菲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心里一个劲儿的记挂着妹妹,又不知道辛弃疾会不会冒险保护她。竟然出奇温顺,连狱卒都忍不住可怜她,答应帮她打探外面的消息。这样一来很快和辛弃疾眼线接上了头。不过辛弃疾吩咐,芳儿走丢的事谁都不许提及。只是告诉她,配合刑部的人调查,他会尽快把她救出来。
辛弃疾从山东带来的人马大部分被当作难民安置了,余下的一些身强体壮的被兵部各队吸了去,他虽然有些不忍,可是自己既然南归,只得听从朝廷的安排,现下去江阴做一个小小的签判,还不知道何时能重回沙场,没想到自己一心杀贼报国,朝廷还是戒备。知道周雪菲没事,辛弃疾稍稍安心了些,开始计划怎么营救她。
大宋营妓不同与其他妓女,她们都有官籍的备案,若想从良需得到当地太守的许可才能落了官籍。辛弃疾想了半天决定去一趟镇江,看看有什么人可以帮上忙,一边又派人给王世隆那边送了消息,希望能在镇江找到认识的人引见一下镇江太守。王世隆回信来先是向辛弃疾得了江阴签判的职务道贺,言词不无安慰之意,显然他也觉得朝廷这样对辛弃疾不公平,只是现下不应太过着急,朝廷这样安排显然也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只要辛弃疾在江阴安静的待上一年磨磨锋芒之气自然有机会重握兵权,再回沙场。
辛弃疾对王世隆的说法不置可否的苦笑一下,只是对他接下来的话却相当感兴趣,他说,镇江通判的大公子范如山和他在临安时有过一面之缘,到底是能够说上话的人。若是想要见镇江的太守,他似乎可以帮上忙。辛弃疾忙回信让王世隆引见自已,一边动身去了镇江。
镇江多景楼是当地名胜之一,凡是到过镇江的文人都要前往看一下风景。竟有许多名诗佳句处于此出。那范邦彦,是邢州唐山人,宋徽宗宣和年间的太学生。宋钦宗靖康末年,邢州被金兵攻占,范邦彦家乡沉沦于金朝统治之下,范邦彦心怀沦亡之恨,只有先事于金,当南宋赵遵率兵反攻北上时,范邦彦率众开蔡州城门以迎王师,因效忠宋室之举,授与迪功郎,曾先后任湖州府长兴县丞、镇江府通判,并率全家南迁,徙居京口,世称京口范氏。范如山在镇江军营任一个文职,协助自己的父亲处理军务,对于忠心义胆的辛弃疾的事迹早就有所耳闻,一直想见见这位在大家的嘴里越来越神的英雄。因此这天两人相约多景楼相会。辛弃疾早早的来到了北固山,站在多景楼上平栏远眺。长江浩荡东流,焦山隐约沉浮,给人一种苍茫浩渺之感,辛弃疾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经历,满怀希望的来到南宋,没想到宋朝的皇帝竟然如此多疑。不但不能继续自己的驰骋沙场杀敌报国的梦想还得罪了这么多的人,连累了周家姐妹。一想到这里,辛弃疾突然觉得胸膛里一阵烦闷。“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签判吗,做不好还做不差吗,大不了再回山东组织义军。”想到这里,他竟有些解气。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尽,悄边声,暗消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
一位身着蓝色长衫的年轻公子登上多景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位年轻人在楼上徘徊,嘴里还念念有词。等看清他的容貌时不由得一惊。竟然呆呆的站在了那里。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图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辛弃疾转身发现身后有人,这才如梦初醒,忙又转过身擦了擦湿润的双眼。对面前的美貌男子笑了笑,“兄台见笑了。”
年轻公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辛弃疾,这就是单骑闯敌营的英雄,竟是这样的一位儒雅青年。听说了辛弃疾的事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豪爽的山东大汉,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甚至会因为一首词而落泪的年轻人竟是有着那样传奇经历的辛弃疾。
“在下辛弃疾,山东历城人。这位可是范公子。”辛弃疾被对方的神情弄的很不自在。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年轻公子仍然处于迷糊的状态。
“百闻如何,一见又如何?”辛弃疾随声问道。听到范公子清脆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奇怪,竟然有这样的人,不仅长得像白玉一样晶莹剔透,连声音都像是玉器相碰的玲珑声。
“百闻,是钦佩其英勇无敌;一见,更是羡慕其文武双全,德貌兼备。”年轻公子声音渐轻,说完还有些微微脸红。
辛弃疾听罢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范公子,这实在是言过其实。公子里面请。”
那俊秀青年也欠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人一同登上多景楼,找了一张靠窗的石桌椅坐下。山里独有的清新空气乘着湿冷的水气扑面而来,辛弃疾觉得一阵清爽。本来混浊的脑子似乎也变得有条理了。
“辛大人,从临安赶到镇江来,不会是为了赏风景吧。”范公子先开口了。“见辛大人像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
“范公子何处此言。”辛弃疾略略有些吃惊。
“我也是胡乱猜猜罢了,如今辛大人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大英雄,还能有什么难事呢。”范公子道,“既然晓得我姓范,自然也知道京口范家的名号,辛大人想要找个人什么的,我们或许还是能帮上忙的。”
“如此一来,我先多谢公子了。不过今日来的确为了赏景,日后有用得着公子的地方,辛某定会如实相告。”辛弃疾微微一笑说道。
范公子自然不明白辛弃疾在给自己打得哪套太极,不过却不好再问。“那这里的风景如何?”
“清幽雅致,大气滂沱,宜动宜静,宜忧宜喜。”辛弃疾想了想,徐徐道来。
“好个宜动宜静,宜忧宜喜。这‘天下江山第一楼’配得上这称赞。”范公子摇了摇折扇,笑道。
辛弃疾垂下目光,不经意看见了范公子拿着扇子的手。不由得大惊。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生怀疑,却不动声色的问道:“范公子和世隆兄弟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临安太学的时候,他恰好在兵部任职,我们偶尔见见面。”范公子轻轻说道。
“公子几时入太学?”辛弃疾问。
“就是前两年吧,辛大人怎么问这个。”范公子有些急促。
“没什么,世隆兄弟対公子颇为赞赏,我就想问问。”辛弃疾不紧不慢地说。言罢辛弃疾只是看着远处的群山,不再说话。
两人正在沉默,一个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公子,大公子来。”一个丫头打扮得人气喘吁吁的跑来,“已经进甘露寺了。”。
范公子匆匆站了起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辛大人,冒犯了。我虽姓范,却不是你要找的人,来的这个人才是。”
辛弃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还请范娘子走好,辛某不便相送。”
“你……”年轻人顿时羞红了脸。不知所措的说:“被你看出来了?辛弃疾!后会有期。”
辛弃疾微笑着摇摇头,“后会有期。”抬头时,却看见主仆两个身影急匆匆的走远了。
——————————————————————————————————————————————————————————————————————————————————
永康陈府
“南邻有奇树,承春挺素华。丰翘被长条,绿叶蔽朱柯。因风吐徽音,芳气入紫霞。我心羡此木,愿徙著余家。夕得游其下,朝得弄奇葩。尔根深且固,余宅浅且洼。移植良无期,叹息将如何。”一个轻快活泼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来到永康半个多月,芳儿的记忆一点也没见长进,日日跟陈汝能待在书房里,竟然也耳濡目染的学了些东西。“因风吐徽音,芳气入紫霞。”芳儿反复的吟着这句诗。竟想不出何种意境。
“什么芳气入紫霞?想不到你学东西到挺快。”陈汝能从院门里走进来笑道,手里还拿着一方砚台。
“你去哪里了?”芳儿问道,“你布置的字都临完了,许不许我去玩?”
"芳儿想去哪里玩?"陈汝能走到水池边弯下腰清洗着砚台,一边问道.
"紫烟说了,村东边有一片杏树林,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你带我去吧."芳儿讨好的蹲在水池边看着陈汝能.
"即是紫烟告诉你的,你应该让她带你去啊."陈汝能头也不抬说道.
"紫烟若是想去早去了,还会等我说吗?"芳儿撒娇道,"你天天在屋里写呀写的怎么就不想出去玩玩?"
"谁帮我洗砚台?"陈汝能仍旧不抬头问道.
"哎呀!"芳儿一把将砚台夺了过来,"不放心就带它一起去."谁知用力过猛竟然闪了一下差点掉进水池里.
陈汝能眼疾手快的将她一把扯住."用不着跳进去洗.给我吧."
芳儿不情愿的将砚台抱在怀里."去玩吧."
陈汝能轻叹一口气,只是冲着芳儿伸着手.
芳儿只是睁大着眼睛瞪着陈汝能,一动也不动.
两个人僵持了好久,直到陈紫烟急匆匆的跑进院子."哥!义乌何家来人了.娘让你去."陈汝能闻言,忙整了一下衣服匆匆去了前院.
"傻了?抱着砚台干嘛呢?"陈紫烟好奇的瞅着芳儿."我们也去看看吧,听我娘说,这次要给我哥定亲了."
看见芳儿傻傻的样子陈紫烟不解的独自跑开了.
"又不去玩吗?"芳儿慢慢蹲下,开始清洗砚台.园子里的池子和外面的河道相接,水潺潺的冲过芳儿的手,墨汁渐渐变淡,随水流逝去.
"你要是将那墨绣洗掉了,会挨打的."一个洪亮又清脆的声音从芳儿头顶上传来.
芳儿一惊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孩子."你说什么?"
"见到的女孩子都会在水边洗衣服,你怎么会洗砚台呢?"男孩子走到芳儿身边伸手拿过了那方砚台,"这是一方古砚,墨绣是不能洗下去的."
那男孩抬头四处看了看,将靠近池边的一个干莲蓬捞了过来.熟练地掰开,去掉莲子.浸水后轻轻的擦拭砚台,"应该这样洗的,你家主人没教过你吗?"
芳儿怔怔的看着男孩子,"我没有主人."
那男孩子手指纤长,熟练而又轻柔的清洗着砚台."你叫什么名字?"
"芳儿."
"陈家的姑娘吗?听说陈家有一个女儿,就是你吗?"男孩子问.
"那是紫烟姐姐,我不姓陈."芳儿专心的看着渐渐被洗好的砚台,心情也大好了起来.
"你不是丫头又不是小姐,你是陈家的亲戚?"男孩子问。
芳儿没有作声,轻飘的眼神似乎回答,管你什么事。把砚台放在树下,然后径自在水边玩起来。也不怎么答理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