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劫》半袖山

5、难得“人才”

　　以前的事，想想就恍神。肩上钻心的痛将我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大约是被这只妖孽得了空子，落了一爪在我肩上。我漠然掐了个止血的诀堪堪止住肩上喷涌出来的温热液体，鼻尖尽是血同一种极度让人恶心的腥风混合起来的味道，闻着我有些想吐。

　　于是我极其淡定不知从哪扯了一块布下来捂住鼻子，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对面那只妖孽的情绪突然更加气愤起来，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气息波动的厉害。我觉得，挺莫名其妙，不由在心里暗自感叹了一声，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哪，莫非是我又干了什么事让她变得更加人不人仙不仙妖不妖么？

　　诶？不对，为何我用了又？当真是糊涂了。我随手挡了一道她对着我脸部发动的凌厉一击接着思索，不过估计激得这个女人有些狠了，没料到竟没完全挡下来，脸上着了一道。

　　我沉了沉气，其实是沉了沉我的怒气，虽则我一向不大珍惜自己的容貌，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一上来就要毁了其他女子的容貌。

　　我笑了一声，装作悠哉道：“如此不择手段又心狠手辣，偏生这法力如此匮乏成不了气候，想来样貌也是遭人嫌弃，连以色侍妖的资本都没有，幸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人仙妖这三界混不下去，可不就是仙不仙人不人妖不妖了。”

　　“不过嘛，”我感觉着她波动起伏的气息愈加壮阔，又是微微一笑：“大概你这样的，魔界同地府也不会收你，所以你怎么会是人不人仙不仙妖不妖呢？应当是人不人仙不仙妖不妖魔不魔鬼不鬼才是。”

　　一番话说下来，她只气短的说出了个“你”字便再也对不出话来。只攻势越来越猛，初时我尚应付的有些轻松，然一只兔子使尽了全力要同你拼命，要想应付也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更何况这对面的还是一只不吃素的兔子。

　　险险躲过迎面而来的爪风，我好心开口道：“姑娘，其实你大可不必同我拼命，我对你的命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今日来寻你，不过是好奇想瞧一眼你手中的那颗能安人魂魄的珠子，你看这样如何？”

　　我沉思了会，又躲过她的一记招式，道：“你呢，把这颗珠子拿来我瞧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呢继续在你的皇宫愉快高兴的玩耍，我接着打哪来回哪去，说不定等我看厌了这个什么结魄灯，会再拿回来还你呢？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对面的攻击果然慢了下来。我挺得意，啊，像我这种不拘一格大方爽朗又平易近人还不肯以势压人懂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人，这个世界上委实不多见了，无怪乎她被我说动心了。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对面冷冷笑了一声，道：“凰朝歌，原来你找上门来就是为了找你当年的那颗魂珠？怪不得这么紧张，现在魂珠就在我手上，你跪下来求我啊，求我，我就把魂珠赏赐还你，哈哈哈哈哈……”

　　她这么一说，成功地令我脸色黑了一大圈，原来绕来绕去我要拿的是自家宝贝？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客套了。

　　近些年来虽然我甚少动手，然则给我喂过几招的鬼君仍是给了我一个煞气太重的评价，所以不出手反击则已，一出手反击就抱着不死不休的气势，硬要狠狠咬着对方的脖颈不顾己身受损直到对方毙命为止，凡间又给予类似我这样打架的人一个特殊称号——拼命十三郎。

　　遥想当年鬼君规劝言及我这种不要命又充满煞气的打法实在不大适合一个女孩子家家，但我一直小心眼的以为是因了那次他给我喂招，一不小心着了道，令得堂堂法力深厚的鬼君大人见了一丝血而心怀不忿。于是我并没有改善我的打法，没想到今天险些酿成大祸。

　　我出手教训这只妖孽，初始还能顾忌着这是在人间又念及她手上还握着我的魂珠，用的力道稍有约束，没料到这只上不得台面的小妖，虽然法术并不如何，却是意外的生命力顽强如蟑螂。

　　这么打了一节下来，我有点气馁，她也闪躲得气喘吁吁，却坚持假装面不改色道：“这么多年不见，凰朝歌你还是这么没用，当年连自己身上的魂珠都保不住，至于现在么……呵呵……凰朝歌，还得多亏你的魂珠庇佑我坚持许久屹立不倒呢。”

　　我听罢也笑了，嘴角稍扬，眼内虽不能视物却满含了血腥，“我说，你这个人不人妖不妖仙不仙鬼不鬼魔不魔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我唤出了平日里我用来切西瓜的刀，有些大，所幸平日里拿多了做些切西瓜砍砍柴的功夫，也不觉得重，我左右比划了一番，对着她就是兜头一刀劈下去，这一刀，已含了我七分力。

　　劈下去的效果也很明显，从皇宫这头东一直到皇宫那头西被分成了两半，房梁坍塌，灰尘四溢，不到半刻功夫刚才还是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转眼就成了豆腐渣工程。这只妖堪堪躲闪开来望了望眼前大变了模样的皇宫，愣了一愣没能回神。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鬼君悠哉悠哉坐在阎罗殿中翘着二郎腿告诉我的，我的眼神一向咳，咳……不大好使，自然没有发觉此刻皇宫已被劈作了两半。然趁人之危一向是我的强项，于是我又连着劈了十几刀下去，耳边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一阵干脆犹如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

　　我滞了一滞，脑袋有点歇菜。但好歹还记得偷偷摸摸地将对面已被我砍成几截的妖身上摸出了曾经属于我的那颗魂珠，又偷偷摸摸地趁着天界还没派仙下来调查此事之前逃之夭夭了。

　　“所以……”鬼君拿着魂珠往地板上弹了弹又召回手上，如此周而复始全然不顾我心疼的神色，道：“这就是你把人界皇宫毁的一干二净，导致包括皇帝皇子公主在内共计一万两千多名凡人被砸死，害得地府人口呈直线升长的原因？”

　　说完，他又像玩皮球一样往地上砸了一砸魂珠。我感觉内心隐约听见了魂珠破碎的声音。于是我期期艾艾又眼巴巴很渴望的目无神光盯着他道：“祖宗，好祖宗……你轻点，轻点对它，万一碎了怎么办？”

　　他听罢，很淡定的，再狠狠地，将魂珠往地上摔了一摔，发出“铛”的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风大，人上了年纪了，耳朵有点不好使。”

　　“我说！”我猛然拔高声音，慷慨激昂的道：“鬼君您仔细些摔，摔破了魂珠事小，可万一您被魂珠的碎片割伤了您那神人般完美无瑕的手，岂不是要叫我们地府这帮子敬仰鬼君您风采的人心痛不已？”

　　我原以为他会以往一样笑出声，然出乎意料的嬉笑声并没有响起，屋内静了静，他叹了口气，问我：“凰朝歌，值么？”

　　眼眶内瞬间湿了又蒸干，我认真一字一句回道：“值得。之前顺风顺水，大概凰朝歌还有点良善之心，可是现在，我想活下来，带着小兽，好好的活着。”所以只要能拿回魂珠，哪怕抱着一丁点微薄的希望能让小兽睁开眼，那一万两千多条人命，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不在乎其他人的怨愤，不在乎天谴，不在乎被人发现的后果。现在的凰朝歌，内里冷血又自私的让人厌恶。

　　屋内一时寂静了下来，良久，我方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气，“九重天上的重玉殿下已经对你起了疑心，现如今因你去的这趟人间，搅得天上地下一团浆糊，等到他们处理好人间那点子破事，迟早要把你扯出来。”

　　“这几日你便收拾收拾，我自给你寻个好去处。”说着鬼君顿了顿，语气颇有些复杂道：“这才过了几千年的安生日子。”

　　我一时尚未从马上要搬离地府的伤感情绪中走出来，面前的鬼君已换了欢快语调戏谑道：“这几千年来，九重天上统共只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抓你，一件是劈碎了人间的帝王寝殿，导致合共一万两千多条人命塞满了地府，本君袭承地府的鬼君好歹也以百万年记，却从未见过四海八荒内有人能在短短几千年时光里惹得九重天上两次大动肝火，从这点来看，凰朝歌你委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鬼君的这番话，说得我很是心有戚戚，只好干干笑了两声，未曾开口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