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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从此不忍穿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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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百姓围观,出发那日沈黍离走的很低调,赶在天亮之前出了城门。
凤如尘看着远行变成一个黑点的队伍,手中持着一节柳条。附身放在烟尘满满的路上。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我的神明,早些归来。您的信徒,将要做一件大事。
头疼,眼睛也是酸涩。难受。
沈若冰凉的手指轻按着沈黍离的头,眉间轻皱,“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近日里总是心神不宁,头疼得厉害。”
“想必是太过劳神了吧。”沈若动作不停,那双手也放轻了力道。
马车晃晃悠悠,马车内盈着从沈黍离身上散发出的昙花香气。沈若看着浅眠的沈黍离收回手,为他盖上一张薄毯。
她缩到马车的角落里,蜷缩一团。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火红衣角,从怀中拿出一小面镜子。
镜子中的女子眉眼如画,肤如凝脂,皓齿朱唇无一不让其他女子嫉妒。她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许久,两行清泪滑落。
在朦胧的泪眼视线中她深深看了一眼沈黍离。
黍离...葬染...
她的哭泣不带声音,她害怕,害怕吵醒了沈黍离。害怕沈黍离看到她这个样子,害怕自己会比沈黍离先一步崩溃。
车窗的帘子因为微风吹开了一角,风吹进来将沈黍离身上的味道更吹近了沈若。
在这雅致的昙花香中,沈若的心绪渐渐散了。
沈若,沈黍离叫她阿若。这姓氏是沈黍离的,说起来他们...一直是一个姓氏。
沈黍离,沈若。
燕葬染,燕城若...
没错,是燕城若。世人都在说后燕太子燕城若容貌无双,气势如虹。可没人知道,她沈若也叫燕城若。
那是前燕时,纷扬大雪的一夜。燕氏一族除却前燕皇室,就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本非燕姓,只是燕皇宠信又是结义兄弟,故此封了燕姓。
那夜是一场命运的错误,她的母亲生的是双生子。
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儿...
是了,她是男孩儿!
可哪有这般艳丽,妩媚的男儿呢?沈若的眸子涌出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燕氏皇族并不留双生子,其实其他皇族也是如此,因为一模一样总会留下祸患。
其他人便是留长,可他的父亲单单看中了他的弟弟。也许是怕他弟弟折了,所以将他囚了起来。
从小就未曾走出院子,不曾接触除了服侍的几个下人以外的人。
可没人关爱,无人宠着,他的日子与弃子有何分别?
是有夫子教导他识字撰文,可那打在手心的戒尺让他无数次都疼的想死。他早就没有什么希望了。这样的日子,他早就认命了。认命是他弟弟的替身,万一他弟弟死了他就替上。
可他弟弟要是不死...他这一生也就终了了。
可那一日,他弟弟受伤去不了宫宴。父亲,第一次请出了他。
多么奢华的宴会啊,四周的人都是锦衣绸缎,玉石珠宝。可这里的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因为他是他的弟弟。
何其悲哀,他无法做自己。何其悲哀,没有人知道他。这样声色犬马的生活,他弟弟过得可真好。
他靠着父亲的提点与周围人客套,喝着并没有什么过多滋味的果酒。
那是...
宫宴不起眼处有一个小少年。
这少年...
他心中惊骇,肤如白纸,身形消瘦。小小的孩子站在那里,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他被这个孩子吸引了,这样的宴会与那孩子格格不入。
宴会是在一个道士的出现而进入重点的。那道士仙风道骨,噙着笑意。
所有人都对这位道士有着仰慕的神色,他却隐隐生了不喜。他对这个道士充满了不喜。
他们提到了让道士批命,他也就看眼缘挑了几个。他也是其中一个。
批命?他要看看他能批出什么命。他批的是哪个燕城若的命!
“假凤虚凰,举世无双。”那道士喃喃说着。
所有人向他父亲谄媚,说着他的“举世无双”。可只有他自己,反复将“假凤虚凰”在唇齿间呢喃了数遍。
“孤煞祸国!”这四个字打断他的沉思,也让他惊得心中一凛。
寻声看过去就是那道士指着方才那个小少年一脸惊愕。四周的人呼吸小心,他就见皇帝的脸色阴沉,眸中杀机四伏。
那少年不动声色,硬生生的接受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中有恐惧,有厌弃,有杀机。
就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处境比他还要糟糕。
“孤煞祸国”这样的孩子怎么能孤煞祸国呢!这么小,这么无助...
他就愣愣看着小少年,下一刻就见皇帝走下龙椅。一脚踹在小少年的胸口!
那一脚的力道可以从小少年唇角留的血看出来,殷红的血自唇角留下与那张鬼白的脸相比极为显眼。
他不敢动,他对眼前的画面生出了惧意。那只是个孩子啊。
可,那孩子小小的手抹去血痕,竟是生生撤出了抹笑意。
他竟然会笑!
为什么?
因着惊疑,他瞧清了小少年的眼睛。那是...失望和嘲讽?
那小少年受着皇帝的折磨,不言不语。这场宴会不欢而散。他却记住那个小少年,十三皇子,燕葬染。
燕城若去了宴会,这是所有都知道的。他的弟弟也知道了。
第一次,他见到了他的弟弟。
是啊,如此轻狂骄傲的少年。衣着光鲜,腰配朱玉。和他一模一样的相貌,却是那般高高在上。
燕城若,原来这才是世人眼中的燕城若。
“啧,原来一直都有个你的存在啊!哼,想取代本世子你做梦吧!”他的弟弟,做了最无耻的事!
他至今记得在那清寒的笑意中,他的弟弟眼睁睁看着他被净了身,当了半个男人。
他的弟弟...
想到这里,沈若没有止住哭声,泄了一声。可沈黍离只是翻身并没有醒。
他不是男人了,自然也没了用途。倒底是他母亲不忍,悄悄安排他假死。给了他一张人皮做了一个小厮,他母亲是越国人。
越国善用蛊毒,他在母亲那里但是学会了这些。
后来,他父亲篡夺了皇位,将燕皇偷偷囚了起来。还有那曾经得尽世人称赞,皇帝视如珍宝的靖安公主。
他实在没有想到,那如同白玉,备受宠爱的靖安公主是那般肮脏。
她早与他父亲暗通款曲,不过才及笄,竟然怀了父亲的孩子!
为什么要这样?燕皇对靖安公主那么好,什么好的都给她,可她不仅卖了国,还...
呵,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孤煞祸国”倒底是谁孤煞祸国啊!
他同母亲一同去见父亲,就见他弟弟站在父亲身侧两人一同看着地上的人。
那人...
他想惊呼,那少年他不会认错,还是那样皮肤鬼白,只不是过他的身形更加瘦弱。那十指细如枯枝,眼睛深凹,裸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
他瞬间红了眼眶,他们不过是可怜人同情可怜人罢了。这世上总是有着诸多不公平。
看看那风头大盛的靖安公主,再看看这个小少年...谁能说他们是姐弟呢?
看看那气宇轩昂的后燕太子,再看看这个不男不女的假面小厮...谁又能说他们是兄弟呢?
“弟弟!弟弟你怎么长了那么高了?”那少年突然开口起身,扯着他父亲的衣角。
惊呆的不止他,还有他弟弟,父亲,母亲。
紧接着少年又抱住他弟弟“爱妃!我们成亲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要个麟儿?”
“......”
这是...傻了?他弟弟猛的推开少年,少年摔在地上吃痛的闷哼一声。他的手不知被什么划伤了,顺着手指流下血。
“疯子!”燕城若拍打着自己的衣服,就像是燕葬染在他身上留了什么脏东西。
“爱妃!”燕葬染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可没人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父亲倒是轻笑出声“孤煞祸国...燕葬染,疯了也好。就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是孤煞祸国吧。”
他不信燕葬染疯傻了,可他观察了很久...
成日被欺负,对着燕城若叫爱妃,渐渐的他也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很快,他的暴风雨来了。
母亲敌不过靖安公主,落得个饮鸩而亡。
燕城若还是发现了他,几乎所有刑具都在他身上用了。
他记得燕城若特别讨厌他的脸,他们极为相似的脸。
他因为被净了身,所以长相阴柔骨架也小。燕城若讨厌这样的他!
“你真是和那燕葬染一样让我厌恶!”
呵,厌恶。
他们本来是最亲密的人,结果只换来了厌恶。只有厌恶...
无尽的折磨...
终于有一日,地牢出现了从没听过的脚步声。他抬眼...是他!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爱妃,朕并没有让你侍寝啊,怎么这么就你不来了呢。”少年解开他的枷锁,然后疯癫的跑出去。
这跑出去才发现外面的守卫都不见了,然后他追着少年,看到少年和一群世家公子和皇子推搡。
他藏起来观察少年,推搡了一阵子,他就亲眼看着那些人将燕葬染推入潭水。
那潭水是一汪寒潭,冰寒入骨,不死也重伤。又是冬日,燕葬染落水的那一刻,飘起了雪。
很快有人打捞,他一直偷偷摸摸的跟着。在确定少年死如时他们便安排人将少年扔去乱葬岗。
他废了一番力气,离开皇宫已经是晚上。他去的时候,刚好见少年睁开眼睛。
他...活着!
他的身体已经不好了,连日的折磨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只能强撑着偷偷跟着燕葬染,最后他累了,实在没有了力气。
燕葬染也是同样,况且已经生了寒症。
强撑着几日,一路到了大燕边境的杳南山。
无论是燕葬染还是还是偷偷跟着他的他都已经承受不住。
在模糊中,他看到一个白衣身影将少年抱走。从那一刻他就在想,他这一辈子也不要穿白衣,少年的血沾染在那白衣人的身上太显眼,他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