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凋霜野》赤霜

14、平安归来

　　北野本不欲再和秦斯说话，可忽然想到了唐门诸人，也不知他们此时身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不由得忧心大起，开口问道：“和我一起的另外几个人呢？你可别把他们丢在霹雳堂了，听你之前说的，霹雳堂的人毕竟只是暂时不能动，就算闻了那月寒露后，真的会和被点了穴一样，但被点了穴过几个时辰也就能动了，可中了这落魂瘴的，可就……”

　　秦斯收起了笑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什么心绪，片刻才道：“放心，他们没事，都没事。我把他们搁在迎晖门附近了。”

　　北野见她的表情甚是奇怪，心生疑虑，但也觉不好直接问她私事，只问道：“那……你怎么不把我也放那？”

　　“因为要求你一件事。”秦斯面色冷淡，眼神闪烁不定。

　　北野奇道：“求我？我人微言轻，如果你要求的事很难的话，不如去找唐门的那几位。”

　　“你回去之后，告诉唐门的人，放了尹钧和戴岚。”这句话秦斯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喉咙的。

　　北野一怔，道：“这事……霹雳堂合谋五毒教，杀了唐门的二小姐，唐门掌门还中了霹雳堂的毒，让他们放人，只怕我没有这个本事。”

　　秦斯摇了摇头：“从昨日起，江湖中便没有霹雳堂的名号了。”

　　北野愕然道：“这……你杀了他们？……你杀了多少人？”

　　秦斯眉宇间颇有冷酷之色，语气漠然：“把你们带出来后，我折了回去，放了一把火。霹雳堂本就多存火药，这火到现在，恐怕都还没烧完呢。”

　　北野愣了愣，继而惊道：“不好！哥哥不知道我已经出来了，他要是进去救我的话，岂不是……”

　　“你也不是他亲妹妹，你出事他就一定会拼命来救你？说不定是你自作多情。”也不知为何，秦斯忽然发起了无名火。

　　北野也不和她辩，只急道：“你不懂的！”左手支地，右手扶着石壁想站起，但终究用不上力，身体只起得数寸便觉左手一软，摔回了地上。

　　秦斯歪着头，喃喃自语：“我不懂么？”

　　见北野满头大汗，神色焦虑，想是担心苏北冽冲入霹雳堂救人，秦斯心下蓦地一软，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扶她站了起来，又道：“也罢，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吧。”也不等北野回答，秦斯一手拉人、一手抓起搁在一边的长川剑，展开轻功奔了出去。

　　出了山洞，只见阳光灿烂，已是正午时分。二人下山后一路向西，沿小路奔了几里，已然望见了通往成都城的官道。

　　到了官道后，秦斯拦住了一辆送货的驴车，交给赶车人一个银锭子，托他把北野送到成都霹雳堂，然后对北野道：“你去找你哥哥吧，别忘了我和你说的话。”

　　北野点了点头，慢慢爬上了车，倚着货箱坐下，忽然道：“你认识尹钧和戴岚，所以托我向唐门求情。那你又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唐门呢？你救了唐无度和唐霖，唐门会承你的情的。”

　　秦斯道：“我去的话，他们只怕谁都走不了。”

　　北野本就聪慧，被秦斯一点拨便明白了过来：秦斯是无迹崖门下，现下魔教重出江湖，若是直接为尹钧、戴岚求情，二人定会被唐门扣下，细细审问与魔教有何渊源。念头一转，北野又问道：“你和霹雳堂……有什么仇？”

　　秦斯道：“这却不关你的事儿了，北野小妹妹，知道太多的人，可往往是活不长的。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也别说。”说着,把长川剑丢到了北野怀里，笑道：“后会有期。下次见面可可别又是喊我救人了。”说着几下起落，身影消失在了一片树林后。

　　* * *

　　那赶车人听他二人对答，虽不解其意，但“霹雳堂”、“唐门”等字眼还是听懂了的，便问道：“姑娘可是霹雳堂弟子？”

　　北野道：“啊，我只是要去找个人。”

　　那赶车人哎呦了一声，道：“那可不巧了，昨日霹雳堂忽然起了一场大火。这事也怪，霹雳堂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居然一个都没跑出来。城里现在是议论纷纷，都说是他家的火器炸了，只怕里面的人都当场被炸死了。”接着压低声音，语气诡秘道：“不过郭先生说，这是霹雳堂研制火器，却又不拜雷公电母，两位神仙怒而降下天火，所以才一个人都没能跑出来。”

　　北野心下好笑，顺口问道：“什么郭先生？”

　　那赶车人正色道：“姑娘外地人吧？郭先生是我们成都最有名的算命先生，他算一卦可要十两银子呢。”

　　北野心道：所有人都那么以为最好，不怀疑到唐门，那自然更搭不上枕闲庄，便佯作对这些传言颇有兴趣，随口附和了起来。

　　北野之前几次去霹雳堂，不是越房顶就是走密道，这倒是第一次次坐车老老实实地走大路。那赶车人颇为健谈，自称姓李，让北野喊他李叔便是，又沿途介绍起了成都城郊的风光。到成都城门虽没用多久，进了城后路上熙熙攘攘，行得更加慢了，用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霹雳堂。

　　北野远远地就看见苏北离抱着剑站在霹雳堂废墟边上，想来苏北冽也在附近，便出声喊道：“苏北离~~”，见苏北离看过来，又对他挥了挥手。

　　苏北离见到北野，似乎也不如何高兴，只是高声喊了几声：“哥哥，出来！”过了会后，苏北冽从离门口几十丈的废墟中跃出，一眼见到了正对他招手的苏北野，神色顿时如释重负，赶忙跃过那些瓦砾石块，跑到车边，紧紧抱住了北野。

　　苏北野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哥哥的下巴，软声重复了几遍自己没事，苏北冽才终于松开了她。

　　北野见哥哥蓬头垢面，容色憔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衣衫已经被各类碎片划得烂了，双手也因为在废墟中翻找而伤痕累累，心下很是难过，低声道：“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去霹雳堂的。”又急匆匆地道：“哥哥，霹雳堂其实是和五毒教合谋，想要放毒瘴……”

　　苏北冽却没听北野说什么，低头轻轻吻了吻北野的额头，呢喃道：“你平安回来就好。”

　　苏北冽又对赶车的李叔连声道谢，不顾他说已经收了佣金，强行把整个荷包都塞到了他手里。李叔自乐呵呵地应了，又说了好几句祝两位平安如意、一生顺遂、年年有余之类的吉祥话，想是荷包丰厚，高兴得一时说溜了嘴，连“白头到老、儿孙满堂”之类的话都浑说了起来。

　　苏北冽压根没听李叔说了什么话，只胡乱应着。北野听着不像话，正要啐过去，可苏北冽恰好抱着北野跃下了车，直接对苏北离道：“阿离，我们回客栈。”

　　北野本想先把自己探得之事告诉哥哥，但她见到苏北离冷心冷面的态度，便心头火起，又想着这事横竖也要去唐门之人面前说一遍，也就不急着说了，专心开始和苏北离斗嘴。

　　* * *

　　苏家三人回到客栈之时，只有唐无华、唐霁和几名弟子坐在大堂，戴岚则缩在一个角落，均是满面忧色。见三人进来，唐霁霍然站起，跑到北野身边一迭声地问其几人在哪。得知那三人现下应都在迎晖门附近后，唐霁连道了几句阿弥陀佛平安就好，随后带着四个人匆匆出门去了。

　　北野猛灌了几口茶后，开始说起自己经历之事，只隐去了秦斯身份，推说是被一蒙面人所救，不知那人是谁，想来自是与霹雳堂有仇之人，但又不想伤及无辜，于是放火烧霹雳堂之前把外人一一带出；又说起那人走前托自己转告唐门，放了尹钧、戴岚。唐无华问起那人容貌武功，北野只说当时已身中迷瘴，委实不知；又问起在霹雳堂中发生何事，北野将自己在密道中听到的事一一说了，只隐去了自己最后向秦斯呼救一节。

　　众人猜测了一番蒙面人是谁，正一头雾水之际，唐霁及诸弟子带着唐无度、唐霖和尹钧回来了，说是依着北野的话，在迎晖门东边一个小山丘的山洞中发现了三人。

　　唐无度将自己在经历之事说了一遍，与北野之前说的事事吻合。唐无华将救人之人托北野带信，让唐门放了尹钧和戴岚之事与唐无度说了，又问尹钧可知此人是谁。

　　尹钧面色奇异，但思考良久，只说自己并无如此厉害的朋友，实在是不知。

　　唐门诸人商议了一番，觉得霹雳堂已灭，再扣着尹钧、戴岚也已无用，何况那人只身一人居然能在霹雳堂中救出四人，武功之高难测，此人既然要求放人，那还是依其所言为好。至于唐无辰所中之毒，霹雳堂既毁，终究也只能听天由命，纵然将尹戴二人在此杀了，也是无力回天的了。

　　于是唐无华去给戴岚解了毒，又说明日一早戴岚内力便会恢复，届时尹戴二人可自行离去。做完这些，唐门诸人道事情已了，多谢枕闲庄援手，但现下要带唐霜灵柩回唐家堡，来日再登门道谢云云，便告辞了，不一会就走的干干净净。

　　整个客栈忽然安静了下来，除了苏家三人、尹珥、戴岚外，连之前扮作小二与掌柜的弟子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