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余生行动》小柏树

6、解梦师5

　　杨宇如往常一般，在书房隔间为他泡一壶茶。
　　红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壶中烧开的水淋，蒸汽携茶香袅袅上升。
　　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中，置于叶霖的面前。
　　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叶霖静静看着，眸色深柔。
　　茶沉入杯底，似笔尖直立，天鹤之飞冲。
　　一杯茶分三口，一口试茶温，一口品茶香，最后饮茶。
　　呷茶入口，茶汤在口中回旋，口鼻生香。
　　杨宇笑着说，“如何？自你大病初愈，这还是你我二人第一次相聚，当以好茶待客。”
　　叶霖道，“鲜醇爽口，清和鲜甜。”
　　杨宇抚着他那一小须美公髯笑着说，“你说说这茶水的来历？”
　　叶霖沉思一会儿。
　　【宿主，庐山云雾配庐谷水帘水】
　　叶霖道，“叶底嫩绿均匀，光滑挺直，为峨眉雪芽；茶汤清碧微黄，为虎丘石泉水。”
　　【？】
　　杨宇笑骂，“我这是庐山云雾茶配庐谷水帘水，都是珍品，轻易不待客的。”
　　似是心有所感，“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可惜这壶好茶。”
　　【宿主，检测到房间中有第三者气息】系统突然发出提醒。
　　叶霖心下一动，面上却未显露半分。他无奈笑道，“先生知学生于此道不甚精进。您一身风骨，学生怕是只学及皮毛，却还是总以此考教学生。”言辞多了几分调侃。
　　杨宇被他噎了一下，气势一弱，但还是理直气壮道，“我之弟子怎能不精茶道，满身铜臭气！”
　　叶霖一脸谦和，笑着应声，“当也。”
　　杨宇心里叹了口气，可惜志不在此。若专精此道，我乾朝必多一代名臣。

　　二人一番寒暄，交流了朝堂近况，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杨宇似是突然来了兴致，提起一案件，“你重病缠身有所不知。近日京城，最出名的当属那杜氏子复仇案。”
　　叶霖恭敬道,“望先生解惑。”于是杨宇从头说起。
　　这杜氏子复仇案，说来也简单。当事杜家不过一边陲小城中人家，京城各大权贵在此之前怕是闻所未闻。但杜氏二子一女中三女杜茹值得一提，其生得着实好看，是当地有名的美人。而杜家所在正是当年秦王下辖的封地。
　　秦王不久强纳杜茹做了妾。杜茹自觉无颜面世，及月而终。可怜杜家二子一女中，长子早先年进山憋宝遇险去世。次子不久也遭秦王毒手。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着杜家这些年发达起来后，许是自觉高人一等，离族村远远的。家中如此变故，也无近邻可帮衬一把。杜父也不久于人世。
　　原本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谁料到，杜家长子杜峰其实并未身死呢？他进山憋宝之时意外得了传承，成了一名“异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杜锋身怀异人术法，于是遁入山林，潜心修炼。杜家为他不暴露，搬至村边，乃逐渐与村中人疏远了关系。
　　家人感情深厚至此，杜峰闻此噩耗，几欲崩溃。
　　几年后，九子夺嫡。当今圣上终为真龙。于是削藩夺权，强干弱枝，将各地封王召回京都。
　　秦王也不例外。
　　于是杜锋自山林苦修有所成出山时，却得知秦王已返京都。
　　他不放弃，至京都又是几番谋划。几年下来，终于取得秦王性命。
　　事发后，其并未逃走，向官府自首。
　　杨宇一口气说完，只觉口干舌燥。端着茶连饮几口，这才缓顺了气。于是摸着胡须看着若有所思的叶霖，“你对此事有何想法？”
　　叶霖道，“不失为一侠义之士。”
　　接着话锋一转，“此事应是刑部主管，先生身为礼部尚书，缘何如此忧心？”
　　于是杨宇重重一放茶杯，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辈身为文人，自当心忧天下事。”说得大义凛然。
　　叶霖没有反应，只是看着杨宇，于是杨宇一顿，“那么看着老夫做甚？”叶霖依然无甚反应。
　　杨宇终于败下阵来，“那杜锋自首途中，向人群扔了一叠始末书，上面清楚记着来龙去脉。所以现在民情汹涌，百姓上书宽恕杜锋。”
　　叶霖接着他的话往下说，“礼部有教化之职，先生又得圣上看重。圣上咨询起此事，于是先生寻求学生的意见以求稳妥。”
　　杨宇点了点头。
　　叶霖没有马上接话。
　　杨宇看着自己这个最喜爱的弟子，心中思绪翻滚如海。今日若成，叶霖于仕途上便可更进一步。若不成……
　　“《春秋传》有云，‘父若受诛，子复仇可也。周官凡复仇书于士，杀者无罪。’其志可嘉，其情可悯。学生心中实偏向杜锋。”
　　叶霖打断杨宇的思绪。
　　“但秦王贵为皇室，《法经》中有重罪十条，‘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杜锋犯其一。如此看来，杜峰之罪亦不可轻饶。”
　　杨宇没有接话，等其下文。
　　叶霖无意识的摩挲着杯沿，“几经思量，学生还是赞同宽赦。”
　　“其一则，替父报仇乃天经地义。且一平民竟可蓄志十载，历经磨难以手刃仇敌，可堪为侠。又其主动自首，民间舆情一致认可。大势如此，莫敢不从。”
　　“其二则，秦王未进京前割据一方，于其封地作威作福，劣迹斑斑。百姓对杜氏子复仇可谓拍手称快。其罪行之多，不堪重查。纵然其亲朋袍泽有心施救也无力回天。此乃秦王自绝生路。”
　　“其三则，“叶霖顿了顿，把声音放低了些，秦王势大，威胁中央，”叶霖以手指天，“帝心有意。复又以手点桌，“已成定局。”
　　杨宇点头，“可，此亦乃我之所思。”
　　叶霖拱手，“学生之幸。”
　　二人又谈了些别的事情，叶霖便告辞了。直到叶霖的身影完全消失，杨宇才恭敬地回到书房。但见书房内，赫然多出一人，气势莫测，晦暗不明。

　　舒服地瘫在回府的马车上，叶霖满足地叹一口气。马车晃晃悠悠的，叶霖干脆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宿主，又困了吗？】
　　叶霖听着系统的声音，依然懒洋洋的，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只是精力消耗有些大，不困。”他笑了笑，“此番回访杨府收获颇丰。”
　　【宿主为什么故意答错？】
　　叶霖睁开眼看着车厢顶上刻的花纹，”逗老人家开心。”
　　继续道，“原身做到吏部尚书，已然是难以寸进，可以说以至顶峰。
　　想更上一层楼，位极人臣，就只有进入内阁一条路可走。”
　　叶霖顿了顿，“原生之天资，政绩，家世…种种条件，应有尽有。他缺的，只是时间的沉淀。他的年少成了劣势。”
　　“但当今圣上用人不拘一格，圣上认可即成定局。只是原身一直没有遇上这样的契机。此番原主大病初愈，想必那位对那位来说，是一个考察良机。
　　刚才你说房中多了一人气息时，我就有此预感。虽然先生不露声色，但还是叫我发现。”言辞之间颇有几分自得。
　　【宿主渴望权力？】
　　叶霖挑了挑眉，“我并不渴望权力，但是它能让我更快的达成目的。所以现在，我渴望。”
　　挑起窗帘，看着马车之外人声嘈杂，“盛世之景。”
　　马车逐渐放缓速度。
　　“主子，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