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渔火江上眠

6、第 六章

　　“相公你愣着做什么呢。”
　　直到耳边传来小眉催促的声音，胡酒才从呆愣的状态缓过神儿来。
　　“这不是想到厨房里头的那只鸡了嘛。也不知道何妈有没有给我好好做。”
　　小眉哭笑不得：“你可真是的，客人就在这儿呢。你可倒好，满心眼儿里就知道吃。”
　　胡酒这才笑嘻嘻的说：“这不是有个词儿叫一见如故嘛！我胡酒今儿就瞅着这位兄台很是面熟，许是上辈子就认识了呢。既有这么好的缘分，想必他定不会在意的啦。”
　　刚说完，胡酒就小心翼翼的偷看了江齐一眼。
　　这江齐的神情却是半点波动也没有的。
　　胡酒暗自叹了口气。
　　大约是自己想多了，看这男子的面容也不是熟悉的。不知道怎么一听那名字就觉得定是个熟人了。
　　江齐笑着说：“一见如故这个词用的好。既然你我二人的娘子相交甚好，不如我们也当着大家的面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胡酒有些意兴阑珊。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强撑起笑容，拱了拱手：“当然是好的了。”
　　小眉平日里侍弄的花草在冬日里也极为顽强。
　　远远的能看到苍劲的松柏傲然挺立。
　　腊梅的幽香也像小虫子似的，直直的钻进人的鼻子里，叫人不由赞赏。
　　待得到江齐二人的称赞后，胡酒似是懊恼般地说：“我们家小眉哪里都好，可就是这侍弄花草的劲头，让我有时也忍不住吃味。”
　　大家“哈哈”一笑，直说“胡酒是个醋坛子”。
　　淡淡的阳光洒在小眉的脸上，一根一根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胡酒看过去，愈发觉得小眉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随时都是要消失的。
　　他暗暗握紧了小眉的手。
　　他有些害怕。
　　小眉吃痛瞪了一眼胡酒。
　　“相公你再怎么吃味我也还是要折腾那些花花草草的，他们可都是我的心头好呢。”
　　说着便甩开了胡酒的手，快步跟上江齐二人。
　　胡酒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有些怅然若失。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丝丝违和感。
　　可对小眉的爱让他不愿再过多细想，也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大厅，家仆早已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呈于饭桌上。
　　胡酒忍着流口水的冲动，先将江齐二人安排妥当了这才落座。
　　“这是什么？”
　　江齐指着桌子最中央的菜问道。
　　胡酒一看，那是他今日才要厨娘做的菜。便笑着说：“这是我今日临时起意才让厨房做的，我想给它起名‘荷叶鸡’。”
　　“荷叶？冬日里怎的还有荷叶？”
　　看着江齐瞪大了双眼的惊讶模样，胡酒像是只骄傲的大公鸡，他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府上的厨房可是神通广大着呢。”
　　江齐伸出筷子尝了一口，只觉得口齿中顿时全是荷叶的香气。
　　“当真是好吃。”
　　江齐并未吝啬自己的赞美。
　　胡酒有些恹恹，只动了两筷子便不怎么吃了。
　　小眉觉着今日里的胡酒有些不大对劲儿，可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了让自家相公好好乐乐，她便提议来行酒令。
　　“行酒令？那是什么？”胡酒问道。
　　“行酒令有很多种玩法的，今日我们不玩别的，就猜拳，谁输了谁喝酒，可好？”
　　“好啊好啊！”
　　胡酒一扫之前的阴霾，高兴地鼓起了掌。
　　有游戏不玩，那可不是个傻子么！
　　江齐也应和道：“很久没玩过这游戏了，趁着胡兄在，我们多乐呵乐呵一下也是好的。”
　　可最后的结果证明，想玩的不一定玩得好。
　　“啊~你看这花！这草！这椅子！多好看啊！嘿嘿嘿……小眉，你说是不是呀？”
　　胡酒的脸涨得通红，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只剩那眼睛还亮晶晶的，盯着个人，像是夜空里的小星星。
　　“相公！”小眉皱了皱眉，“你喝醉了！”
　　“不成不成！这哪里就醉了呀！我还能喝呢！”胡酒将小眉轻轻推开，嚷嚷着，“继续啊继续啊！别怂啊！”
　　“谁，谁怂了！啊！胡酒你怂了是不是！”
　　江齐几杯酒下肚也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均是无奈的笑笑。
　　有什么办法呢？
　　自家的夫君还得自己宠着。
　　被下人背回房间的胡酒依旧在胡言乱语着：“呜呜，小眉嫌弃我了，小眉不肯让我喝酒了。”
　　小眉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嘱咐了胡酒一句“你好生歇着”便要走了。
　　胡酒的手在空中乱晃了几下，也没见抓着个什么，就放下了。
　　随着房门的合拢，胡酒也不怎么闹腾了。
　　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睛也逐渐清明。
　　“有些事，终归是瞒不住的呀。”胡酒这样想。
　　今日里的破绽太多，让他不由得思绪万千。
　　后头又是江齐的到来让他的神智一下子就清明了许多。
　　这桃魅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真的强。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便造出一个来。
　　胡酒冷哼一声。
　　也不知这幻境何时有了波动的，自己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当真是丢脸。
　　只是江齐却不像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胡酒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要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青丘小霸王去拯救他。
　　他没有着急起身。
　　先是小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又等上了一等，这才悄悄的向房门处摸去。
　　确定了附近没有人后，胡酒才小心翼翼的将门开了个缝钻了出去，在仔细的将门关好。
　　接下来，就是要去找江齐了。
　　胡酒看着这附近一模一样格局的房间，顿时头大。
　　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找。
　　所幸桃魅似乎是对自己的幻境格外的自信，并没有封了胡酒的法力，术法也都还是可以使出的。
　　他幻化出两三个小人样子的纸片，对着他们小声说：“你们去帮我找找江齐在哪里。”
　　小纸人就一蹦一蹦的从胡酒的手上下来，钻进了房间里了。
　　胡酒也不敢在外面多呆，生怕被桃魅发现自己已经清醒，也连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等啊等，等了好久，也没见小纸人有动静。
　　却是在等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床似乎模糊了那么一瞬。
　　胡酒眨巴眨巴眼睛，床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胡酒这样想着，却不敢下来查看，因为外头已经有了些吵闹的声音了。
　　“嘎吱”
　　门被推开了。
　　是小眉。
　　“相公睡着了吗？”
　　轻轻柔柔的声音传进胡酒的耳朵里却是那样可怖。
　　胡酒动也不敢动，甚至于连呼吸的频率都有意识的放缓了。
　　“唉~”
　　似乎是小眉叹了口气。
　　明明应该是隔得很远的距离，可是胡酒却还是感觉自己的脸上被吐了一嘴的唾沫星子。
　　“姐姐，那老不死的又来折腾我们了！我快撑不住了！”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按道理应该是不下数人的，可声音却整齐划一，连声调语气都是一致的。
　　胡酒心中一惊，这明明就是那个夭夭的声音啊，真吓人。
　　话说那“老不死的”又是谁？
　　此番救了他狐狸爷爷，他日定当要好好报答他的。
　　小眉眉眼处散着奇异的光，温柔的说着：“没事，不着急，待我出去会会他。”
　　话毕，就出去了。
　　胡酒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天啊，这是什么鬼！
　　这迫人的威势是怎么回事！长姐不是说桃魅只善化形勾心之术么！
　　长老的话以后都不要再相信了！
　　胡酒摸着自己受了惊的小心脏，只觉得刚才要是没憋住喊了出来，一定会被当场杀掉的！
　　他赶紧召回自己在外面溜达的“小儿子”们，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抓到。
　　谁认识那个叫江齐的啊！
　　他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了，江齐你就自求多福吧！
　　小小的纸片人从半开着的门口“哒哒哒”地蹦了进来，跳上了胡酒的手心。
　　“什么？找遍了这个地方都没有江齐？”胡酒惊讶的问着小纸人，“你们不会是没好好找吧？”
　　小纸人摇摇头，在胡酒的手心里蹦来蹦去，像是在不满胡酒对他们业务能力的质疑。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们看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胡酒一说话，小纸人就乖乖的排好队等着胡酒发问。
　　说来也奇怪，胡酒在被折腾的喜欢那应是桃魅的“小眉”时，竟从来都没有对“小眉”这个身份表示过质疑。
　　家大业大的孤女，守着这样一个大庄子，却没有经济来源，整日里就只侍弄花草。
　　庄子里的仆人甚多，在这个只有两个主子的庄子上，只有胡酒的身边是从来不缺人手的。
　　明明她们都是那样的讨厌自己。
　　胡酒心里有些微微发凉。
　　怕不都是用来监视自己的吧。
　　另外，庄子里的厢房是尤其的多。
　　但自问过“小眉”后，得知只是空着的、无甚大用的房间后，自己竟也再没生出心思去看看了。
　　一想到这么长的时间，胡酒心里眼里都是那个“小眉”，就没来由的想要呕吐一番。
　　小纸人在胡酒的手心上手舞足蹈的，让胡酒原本还有些泛红的脸颊渐渐发了白。
　　“你们说……都是男人的尸体？”
　　胡酒还来不及细问，就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
　　吓得胡酒赶紧躺下装“死”。
　　脚步声一直到胡酒的床前才停下。
　　“相公你怎么还没醒啊？”
　　是“小眉”。
　　“小眉”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胡酒的床前，过了好一会儿，胡酒才听到她轻轻的笑了一声。
　　她俯下身，十分温柔的在胡酒的脸上印了吻。
　　“相公啊，”胡酒听到她用着近乎缱绻的语气这样说着，“你怎么还不肯睁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