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垂千古》陈近楠

23、23

　　麒之玉这一病就病了很长时间，谢容安常常只能在早朝时分见他一年，锦一却是时常领命前来，这一来二去，御书房那张先皇用来读书写诏令的木桌，倒堆满了孩童的玩具。
　　谢容安一个孩童，每日被困在空空的宫殿里，想碰书碰不到，想习武习不得，每日眼睁睁看着朝堂上老面孔一天天少了，心中泛苦。
　　他天资聪颖，开蒙又早，先前就总在皇帝身边听着朝堂上的事，知道那宦官是故意扶他成一无是处的傀儡，只怕哪一天就成了汉哀帝，被一张毒饼子送上西天。
　　月中时，太皇太后来过一趟，送了一罐据说她亲自熬的红豆薏米粥，闲谈之间，她道：“近来十一也不知去做些什么，有这日子没来和哀家请安了，偌大的宫殿，哀家一个人住着，很是孤单，皇帝有空，就常去看看哀家。”
　　谢容安应下来，心里却想的是那位掌握重兵的王爷去做了些什么。
　　常静慈接着说：“哀家听说，近来还有些不安宁，董家包庇罪臣，谋害摄政王，竟都传到了哀家这深宫妇人耳朵里。麒之玉辛苦，皇帝该体谅才是。”
　　谢容安一惊，去看常静慈，女人拨弄着玉佛珠，慈眉善目。
　　“哀家昨夜做梦，梦到先帝伏案读书，又梦见先帝与哀家讨论古籍。醒后想到哀家那里还有一本先帝最爱读的《国论》，一并带来给你。”
　　“是，谢皇祖母。”
　　两人又闲谈了些时间，常静慈像是乏了，自回宫去。走前，她身边的姑姑递过个漆匣子，他打开一看，正是《国论》。
　　他只略略一翻，便抛到一边，依旧是抱着猫去玩耍。
　　这书不是他这个年纪该看的。他大大方方的摆在面上，倒也没发生什么，他平日里依旧是玩闹，但只要宦官的眼线离开一点，他必是要捧着书卷苦读，遇到不认识的字，不懂的东西，默默的都记在心里。有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琢磨。
　　古籍深奥，虽然有先帝批注，他一个孩童，读起来也甚是费力。
　　这样一晃一月，竟是到了年根儿下了。
　　这天，天色晴好。谢容安由几个太监陪着在御花园中放纸鸢，风大的很，把纸鸢吹得很高很远，像是飞出了这重重叠叠的皇城。风烈烈的吹，他跑的很快，头发被风吹的紧贴着红彤彤的面颊，眼睛里全是孩童的雀跃，这倒不是作假，他是把那纸鸢想做自己的。
　　他跑了好一会儿，绕着圈，气喘吁吁的停下，一抬头，便看到了麒之玉。那人裹在一身墨绿绣西番莲纹的常服中，清雅尊贵，身边站着个他未曾见过的青衣少女，身前背后皆是空茫茫的雪，他们好像误入了画中的人。
　　这有是什么新戏码呢？
　　他歪了歪头，冲着那双人，天真烂漫的笑了。
　　麒之玉不知在这看了他多久，被发现了行径，于是迈步过来。他步伐很稳，在雪地里也是速度极快，但总带着些不急不缓的悠然气。谢容安只在原地等着，看着他到了身前，兀的跪下去，“臣给陛下请安。”
　　他说话时，微微仰着头，不合礼数，却像是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一样。他病了些日子，面色愈发的白了，病色驱走杀伐戾气，再一展颜，画中仙一样的好看。眼中尽是温柔，道：“臣前些日子受了寒气，不敢面见陛下，心中却很担忧，今日病愈与陛下，看您如此，也是心安了。”
　　“爱卿挂念朕，朕都知道，心里也是想你想的紧，既然是病刚好，怎么又这样跪到雪地里？若是冻坏了，朕又要再受相思的辛苦了。”谢容安顺着他的话应了，伸手扶他起来，手下华贵的衣料粗糙的磨着手心。他心里惦记着几步远处静静站在那儿的少女，暗自揣度，既然是他带来的人，想来是提起给他，倒不如主动问起来，好遂他的意。
　　只是他尚未开口，麒之玉的脸色却变了，和煦一扫而空，眼睛里浮上冰冷的怒色。他腰背挺得很直，未穿官服，却仍是阎罗之姿：“本官只病了几天，奴才们伺候就怠慢起来了？这样冷的天，又不劝陛下穿上披风，若冻坏了，是想着拿你们的命来抵吗？”
　　随行的宫人当即哆哆嗦嗦的垂下头去，跪伏在地，怕的只想躲进雪堆里，只是到了这般田地，也不敢出声求饶辩驳。谢容安看着不忍，开口道：“不甘他们的事，是朕觉着穿的厚重不便，执意不教他们来的。”
　　麒之玉面色微缓，却还是不肯松口，谢容安一咬牙，只能继续说下去。
　　“朕是皇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爱卿告诉朕的，朕一直都记得。今天又见了爱卿，朕开心的紧，何必教这些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只教他们以后仔细就好。”
　　他的口气带些骄纵，调子挑高些。麒之玉叹出一口气去，终于还是软下来，再开口时仍然是威严，说的却是赐命的旨意：“陛下慈悲，这次就绕过你们。都起来，仔细伺候上。”
　　于是齐齐整整的谢恩声沉闷的响起来。然后窸窸窣窣的踏雪声，奴才们各自起来做事，披风很快暖融融的盖在肩上，宦官白玉一样修长漂亮的手指在缎带下灵巧几下，便成了个漂漂亮亮的结。谢容安越过他去看被冷落在几步外，看了场好戏的少女，她此时微垂着头，亭亭的立在那。
　　“和爱卿同来的是谁？”他做出好奇的姿态来。
　　“是敬王府的婉月郡主，进宫探望太后，碰巧遇到臣，便说起来与陛下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