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小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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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秦久一路快马从城外归来，却仍没避开那场突如其来的雨。
幸好初入五月，雨水并不磅礴，只是细密地落下来，叫人不甚舒坦。如今到得家门口，他自顾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前来的下人，卷起袖子撸一把身上的水汽，这才提步往前走。
谁知眼睛那么一转，就瞧见自家门前那台阶旁的阴影处似有什么隆起。黑咕隆咚地倒也有些吓人。秦久素来是个心中无鬼神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脚步一转，就偏了方向。
待到了跟前，弯下腰去细细瞅了，才发现那似乎是个人。瞧着身形瘦小，更兼无声无息，竟似要融到黑暗中去。秦久难得善心发作，伸出手去将那人抱了起来。
贰
被秦久带回家的是个少年。
大约十三四的年纪，自称叫做小满，是与家人走散，又未带银钱，这才饿晕在秦家门口。说这话时，少年正啃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倒可惜了那副好模样。
秦久坐在对面，沉思片刻道：“小满家住何处，明日或可遣人前去送信。”
少年连连摆手：“难得出来一趟，不玩的尽兴而回岂非浪费？”
“莫惹家中父母担心。”秦久略有不愉。想他年幼便失去双亲，一人撑着祖业，幸得还有忠心之人相助这才安然至今。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从来便见不得这般任性之人。
少年似看出他的不快，也不急着辩解。待吐出口中骨头，拿布巾擦擦手，才道：“双亲不在，家中只有众多兄弟，日日吵闹。我既非长也非幼，夹在中间从来被人忽视，秦兄不必为我担心。”
话说得轻快，面色却有些郁郁，连带着胃口也失去了些，只抱着茶慢慢饮。
这么一来秦久反而觉得自己说错话，尴尬地想找些话语来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少年先开了口：“秦兄实在是个善心人，小满感激不尽。如今叨扰许久也该离去。”
秦久一惊：“你可有去处？”
少年摇头。
秦久皱眉：“你年纪不大，又身无分文，我看还是先归家为妥。”
少年继续摇头，慢慢站起身：“每年出行的机会太少，我……我只想多看看。”
似被那话中的落寞刺中，秦久还未细想话已出口：“如若不弃小满可暂住府上，闲暇时或可带你到四周走走。”
才说完心内却暗惊自己这与往日不同的行径。
“如此便多谢秦兄了。”
听得少年爽快的应答声，秦久按下思绪，抬眼只看到少年在烛火下微微而笑，那双如盈满了雨水的眼眸此刻更是有着难以形容的光彩。
叁
接下来数日，秦久倒也担起地主之谊，带着小满或在城内或在城外，将平日所知的好景好地皆介绍了一番。小满虽年幼，却意外地阅历不俗，言谈中浑不似十三四的少年郎。两人天南地北地聊天，秦久只觉处处与自己心意相通，越发喜爱这个不知身世来历的少年。
他也曾派人到小满无意中透露的地方去探寻，却从未听说过与小满所说相似的人家，也未听说谁家公子走失的消息。他便想大约是有难言之隐。谁人都有不与外人道的秘密，秦久也无意深究，没几日便将探听消息的人全部召回。
小满似是不知，仍与秦久朝出暮归，每日里笑容满面，毫无烦恼的模样。
这日他们到山林里游猎，因小满追着猎物跑得过远，秦久颇费了功夫才寻到他。等出来时天色已然黑了，此时再回城却是敲不开城门了。
秦久想起自家有个农庄离此不远，便提议两人先去住宿一晚，明日再回。小满自然无异议。两人便打马前行了数里，果然见几间房屋黑压压地立在田野当中。
秦久前去敲了门，守庄的见是主人家，忙开门，又唤起老伴点了灯火，忙碌着烧水热饭去了。
这庄子因离城颇近，占地倒是不大。秦久常独身过来，因此庄内也就只备着他常住的那间房。他倒没多想，吃过饭后对小满说：“你我二人今日便抵足而眠，如何？”
小满应道：“好。”
反而到了歇息时刻，秦久心内忽然起了忐忑。
此时小满立在床前，正解着外衣。少年的身形仍然瘦削，只线条日益硬朗，偏举动间还夹杂着之前的青涩柔软。
或许烛火太过昏暗，秦久只觉得一颗心跳动得愈发快了，脑中有些晕眩。
“秦兄，早点歇息。”
待回过神，小满已躺到被子里，静静看着他。分明还是个孩子，可那眼神却是说不出的让人心惊。
他强自镇定，也不知自己那莫名的心思是否被看透。只慌张地去吹了火，自歇下不提。
第二日小满神色如常地跟着到了饭厅里用早饭。秦久却不安了一夜，神色有些萎顿。见小满吃的专心，也不好说什么，只跟前来服侍的庄头闲聊几句，企图转移注意力。
“今年收成如何？”
“回爷，今年风调雨顺倒还不错。”庄头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面相忠厚又踏实勤快。秦久平日也颇倚重。他继续说，“只最近快至小满，雨水却有些不足，可能受些影响。”
“俗话说“小满不满，麦有一险”，这却是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你近几日多留意些，若至小满还未下雨，便想法从后山引水过来，过了这节再说。”
“是。”
另又说了些庄内的其他事务，一一嘱咐了这才让人下去。
期间小满只是喝粥吃菜，并不搭言。
待两人出了庄，秦久满腹心事懒得开口。小满看看视野内绿油油的麦田，又抬头看看天，却说了句：“秦兄不必担心，小满那日必会下雨。”
秦久被逗笑了：“我原不知小满也懂得观天象的。”
“且等着看吧。”小满也不恼，冲他笑了笑。
秦久忙又转了头去，片刻后悄悄抚上仍在乱跳的心，兀自懊恼。
肆
不过又几日的光景，小满便来提出辞行。
秦久一时失态，惊得从椅中跳起：“可是住得不顺心？”
“并无。”小满仍是一片笑意，正因着这笑才显得他超出面相的成熟来，“只是在外时日已久，小满也该回去了。”
“可……”
心绪繁杂纷乱，秦久想开口留人，却找不出任何理由。只觉口中苦涩一片，眼神愈发哀痛。
小满似无知无觉，抱拳行了一礼便要离去。
秦久终于挣扎着冲出一句话来：“小满家在何处，可有再见之时？”
“家在四海。”少年颔首而笑，“自待有缘之时。”
那日秦久跟在小满身后出了门，小满并未阻止。他或还存着跟他回家，探得去处的心思。只出了城后，不知怎么就失去了小满的身影。秦久又前行半日，仍未寻得踪迹，只好恹恹回城。
他不免会想，是否是察觉了他的心思，心生厌恶又不好言明，这才断然离去。
一时又想，那么个少年孤身一人上路，不知能否顺利归家。
如此辗转反侧到小满那日。
果然天降乌云，从早到晚下了场酣畅淋漓的春雨。
秦久坐在窗前，看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上滴落。将与小满相处的那些时日全又翻出来回想了一遍，只觉这少年处处是谜，好不神秘。自己也从未追究，如今倒是连个寻处都没有。也罢，只当一场春日好梦罢了。
陆
又是一年小满时节。
秦久刚从城外回来，换了衣衫进了书房，端着一壶泡好的雨前茶，拿着纸笔算着最近时日的收益。
不多时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人来访。
秦久皱眉，整整衣衫出门，才发现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雨。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秦久漫不经心地继续询问，可知是何人？
下人答曰，是一少年……
话刚开了头，秦久便奔走而出。
下人喃喃将剩下的言语吐出，……年约十三四，自称故人。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小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