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长明》花满襟

2、第二章

　　第二章

　　长明回来的时候，桥上这出好戏不知已经散场多久。
　　 桥上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而自家小姑娘正瘪着嘴立在一旁，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主人。
　　 长明脚下快走两步，开口唤了一声：“阿湘。”
　　 行至顾湘身边时，又将手上一个捏的活灵活现的猴子糖人递到她手中。
　　 小姑娘毕竟年岁不大又是初入人间，得了糖人立时便将方才的一点不开心抛诸脑后，新奇地摆弄起手里的糖人来。
　　 旁边立着的温客行见了，不由得也凑近了几分，半真半假地吃醋：“长明你怎的只给阿湘买，不给我买？”
　　 长明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阿湘还是个小姑娘呀。”
　　 闻言，温客行合上折扇，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心口，故意曲解道：“长明你这样说，可是嫌弃我年岁大了？”
　　 长明顿了顿，回道：“婢子不敢。”
　　 见她自称婢子，温客行下意识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说上两句，却又叫边上的小姑娘抢了先。
　　 “姐姐，这个糖人真好看，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呀？”
　　 顾湘将糖猴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就是舍不得吃。
　　 “嗯，”长明想了想，道：“是在隔壁街的周记糖糕铺子里买的。”
　　 末了又纵容地补充：“阿湘喜欢的话，姐姐再给你买。”
　　 “好呀好呀。”小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姐姐，我还想要个猪八戒的，可以吗？”
　　 长明：“可......”
　　 “不可以。”温客行微笑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顾湘有些奇怪地看向自家主人，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
　　 温客行凑过来“咔嚓”一口咬掉了糖猴子的脑袋，在嘴里化了化，道：“因为难吃。”
　　 把顾湘气得直跳脚。
　　 长明：“......”
　　 幼稚。
　　 ***
　　 镜湖山庄。
　　 三月间桃花压枝盛放，桃林十里，其华灼灼。
　　 林中不时有微风拂过，花香四溢，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入之犹如置身人间仙境。
　　 “娘个腿嘞，老鳖孙！”
　　 地方土话伴着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桃林里久久不散。
　　 这感觉怎么说呢。
　　 只消一句话便将所有仙境打碎，把所有人都生生拉回到人间。
　　 真不愧是他周子舒。
　　 ***
　　 长明撑伞立于一棵桃树下。
　　 眼见一把白色折扇横空甩出。
　　 不由在心里叹息一声。
　　 温客行终究还是按照命运既定的轨迹跟上了周子舒。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在桃林里打得难舍难分。
　　 温客行步步紧逼。
　　 周子舒一时间不得脱身。
　　 折扇纷飞，周子舒下意识用上了师门的流云九宫步，甩出手中蓑帽与之交锋。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旗鼓相当，于是暂且休战停手。
　　 “得罪了，莫怪莫怪。”温客行合上折扇，拱手笑道：“兄台这步法翩翩若仙，小可一见难忘，这才特地前来想再见识一番。”
　　 不愧是鬼谷谷主。
　　 果真鬼话连篇。
　　 长明在心里默默吐槽。
　　 “翩翩若仙？”
　　 那边的周子舒显然已是半个嘴炮达人，毫不客气地用土话回敬道：“娘了个腿嘞！公子，可有眼疾啊？”
　　 温客行闻言一笑，连声道：“不不不，我眼光好着呢。”
　　 “这步法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温客行摇着折扇，不吝称赞：“甚美，甚美。”
　　 周子舒看着他一言不发，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这人谁啊？
　　 温客行对此仿佛没有半点察觉，反而更凑近他几步，上去套近乎道：“我见兄台亦是好酒之人。春色正好，何不与我移步船上喝几杯？”
　　 末了还不忘酸溜溜地掉文：“所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哪。”
　　 “公子一路尾随，不知有何目的？不如明示。”周子舒开门见山。
　　 “尾随？”温客行疑惑反问：“不是兄台吩咐的说，有缘江湖再见？我这不就过来见你了。”
　　 周子舒已然对他无语，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放个屁都是香的”，旋即飞身离去。
　　 温客行在他身后笑眯眯摇着折扇，高声逗弄道：“诶！那咱们下次，还江湖再见不？”
　　 笑声在林间经久不息。
　　 这两人之间的命运纠葛，至此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长明心下涩然。
　　 默默走近那道白色身影，将手中油伞向他倾斜，为他遮住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
　　 “此人有趣。”温客行含笑点评，“长明以为如何？”
　　 长明眼睫微垂，淡淡应道：“主人说的是。”
　　 ***
　　 是夜。
　　 镜湖山庄内火光冲天。
　　 房屋倾倒，鬼魅横行。
　　 入目皆是血红。
　　 四下兵刃相见，老人妇孺的尖叫声、哭嚎声、求饶声连成一片，造就一番人间炼狱。
　　 长明漠然看着这一切在眼前上演，心下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她回不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已对此等杀人放火的十恶不赦之事感到习以为常？
　　 身处人间，心在鬼蜮。
　　 那便真成了披着人皮的厉鬼。
　　 长明默默想道。
　　 在黑暗里待得太久，她终究还是未能免俗。
　　 若是连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又谈何去拯救别人呢？
　　 阳光虽好，却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如此看来，她输给周子舒，确实输得不冤。
　　 “阿湘。”温客行顺手杀死了一只挡路的小鬼，将长明一把推到顾湘怀里，道：“带你长明姐姐先走。”
　　 “是！”顾湘左手紧紧抓住长明，右手迅速抽出腰间匕首，道：“长明姐姐我们走！”
　　 长明心知此时多留无益，一意孤行只会害人害己。
　　 于是吸了口气，回握住顾湘，轻声道：“好。”
　　 做不成阳光，至少，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
　　 “我会武功的！”废弃破庙中传来少年坚定的声音，“两位叔叔，你们赶快运功疗伤，我为你们护法！”
　　 果真是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
　　 长明心生感慨。
　　 “阿湘，去，帮他一把。”温客行道。
　　 “是！主人！”顾湘做了个鬼脸，转身进了破庙。
　　 温客行展开手中折扇，眼中露出一点兴味，又对长明道：“一会儿跟紧我。”
　　 长明颔首答是。
　　 两人随之也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庙内的打斗险象环生。
　　 眼见着顾湘就要顶不住了，地上盘坐着的周子舒突然睁开了双眼。
　　 半柱香尽，阎罗索命。
　　 一柄软剑从腰间抽出，其剑法行云流水，只消片刻功夫便将众鬼一一斩于剑下。
　　 好俊的功夫！
　　 连长明见了也不由赞上一句。
　　 “喂，臭要饭的！你功夫不错嘛！”
　　 顾湘刚夸了他一句，不料下一刻那人便眯了眯眼，往后倒去。
　　 一边的温客行看准时机，伸手扶在他背上的那对蝴蝶骨上，周子舒清醒过来反手便是一剑。
　　 温客行两指夹住剑尖，赞道：“好剑。”
　　 引得周子舒对着他又刺了一剑。
　　 温客行闪身躲过，毫不介意地寒暄道：“兄台，又见面了。”
　　 地上半撑着的老船夫见此时危机已过，放松下来，身子便不由往边上一歪，吐出一口鲜血来。
　　 长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老李！”
　　 “李伯伯！”
　　 周子舒和张成岭一左一右地围了过来。
　　 长明伸手搭上老船夫的脉，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
　　 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温客行行至老船夫身后盘腿坐下，伸手为其输送内力，好让他能够多活上一时半刻。
　　 周子舒见此，不由讶然看了温客行一眼。
　　 随后，在老船夫一番半是恳求半是强迫的临终遗言下，周子舒终究还是妥协了。
　　 答应了护送张小公子前往五湖盟。
　　 “痨病鬼，你叫啥名字？”
　　 “我叫……周絮。”
　　 一旦道出姓名，这一场红尘因果，便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