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滢阳

2、往事

　　我知道这故事的后续：那个名叫莫惜的女孩再也没有回到家中。
　　或者可以这样说：几年之年后省亲归来的年轻贵妇不再是平安郡王家的小姐沈莫惜，而是东宫太子妃沈氏。

　　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长姐”。
　　传说，姐姐在入宫的当天就得到了宫中上下的喜爱：小小年纪的她进退有礼，连宫中妃嫔也为之叹服；容颜极端丽，与她故世的母亲如出一辙；答话的语调不急不缓，却别带着一股世家气象。
　　无论姐姐的家族怎样，她终究是长公主的独女。何况这位长公主还是当今皇帝的胞姐。
　　一时间似乎人人忘记了沈家小姐入宫的初衷，莫惜在宫里也还过得安生。
　　可是谁想到三年之后，这个女孩子成了东宫太子妃。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还是东郡沈家的二小姐，上一位沈氏家主沈珂的小女儿。

　　姐姐入宫三年后，先帝就赐婚，她成了太子妃。
　　那场盛大喧嚣的婚礼，似乎暗示了沈氏家族又一个显赫时代的开始。这场盛大婚礼难以用笔墨和语言形容，但几十年后还被人反复提起。

　　（不只是巧合还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很多年后，另一场同样盛大的婚礼却终结了这个家族的“盛世”。这是后话了。）

　　小时候，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孩子。
　　甫一出世，母亲就因难产亡故。弥留之际，她似乎想到了自己薄命的一生，于是给自己唯一的女儿取名为夕颜。纵然父亲不喜欢这个预示离别的名字，却也不忍违逆妻子的心愿。
　　母亲过世后，遭遇两次丧妻之痛的父亲从此将自己关入了阁楼，再也没有出来。

　　我在这个家里面是近乎于野草一般卑微的存在。
　　不缺衣，不少食。然而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将我的存在遗忘。也正因为如此，我在家里过得还算自在。
　　嫂嫂和比我大两岁的侄子从云对我也还算很好。
　　这个家里唯一的禁忌是不许提到一个人——高华公主阿略。
　　关于这件事，大哥给出的唯一解释就是：“我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永远不想。”

　　小时候,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年纪渐长才知道哥哥心中的痛楚：我的母亲尚且当了沈家名正言顺的主母——虽然只有三年。但哥哥的亲生母亲，却一生都没有踏进过平安王府的大门。
　　而此时此刻，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女人，会在这之后的某一天得到自己应有的名分和尊敬。
　　作为她唯一的儿子，这是大哥在为自己的母亲表现抗争。

　　我的大哥沈律在五岁之前就没有踏进过沈家的大门。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这座繁丽奢华的大门，为它的新主人——新的平安亲王和他尊贵的妻子高华公主叶略敞开大门，从此迎来了这个家族的又一段繁盛岁月。

　　父亲和这位长公主琴瑟和鸣，亦是当年一段佳话。
　　然而这对尊贵的夫妻却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恼：高华公主始终膝下空空——她在失去了第一个胎儿后就再也没有喜讯传出。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作为高华长公主的代替品，出现在了平安亲王的生活中。

　　一年之后，一个有着平安亲王血统的孩子——也就是我的长兄沈律，在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宅中降生了。

　　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一直到高华公主晏驾，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一直是个秘密。

　　大哥四岁这年，高华公主终于再一次身怀有孕，然而所有的太医都极为忐忑。
　　高华长公主的身体实在太过孱弱，没有人可以确定她能够从分娩的鬼门关平安返回。
　　太医们劝她放弃这个孩子，可是完全没用。长公主似乎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况且她那样孱弱的身体，就算拿掉了孩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就在那年秋天，名叫阿略的公主在生下美丽的女儿时，自己的生命也如枫叶般随风飘落。
　　临终前，她给这个女儿取名为莫惜，她说：“这是我不惜一切代价生下的孩子。”
　　沈珂知道，她是说：“这是我不惜一切代价，为你，生下的孩子。”

　　多么美好感伤的的故事，然，苦的却是旁人。
　　哥的娘，还有，我的母亲。

　　莫惜三个月大时候，因为她的母亲过世，使得她那一直作为秘密存在的哥哥得以重见天日。
　　那一年，大哥永远的离开他深爱的了母亲，跨进了平安王府的大门，成为了世子。

　　而那个孩子的母亲，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娘家姓周。她在自己的儿子被强行接进王府，封为世子后的那年冬天就郁郁而终。

　　很多年后，另一个女孩，也是基于相似的理由，步入了平安郡王府的大门。
　　她的名字叫玉英。
　　也，就是我未曾谋面过的亲生母亲。
　　在外人眼中看来，她比起大哥的生母李氏运气好了太多，毕竟她曾经是名正言顺的平安郡王妃。因为她是是淮阳赵家的四小姐，比起哥哥的生母出身平民，实在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