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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第25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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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喝多酒的缘故,宁璋有一种难得肆意的轻松和快乐,她一会儿坐在秋千上吱呀吱呀地晃悠,一会儿又跃上房顶倒垂着晃悠,一会儿拎着壶不知从哪找出来的酒在卫夫人边上晃悠。
在宁璋扑上来的时候,卫夫人像逗弄小猫一样揉揉她的脑袋。宁璋因此而很受用,接着就会去林疏云那边再晃悠。
卫夫人见宁璋虽然喝多了酒,身形飘忽,步法却是稳健的,于是也就放心她随便晃悠,叫人不必像盯着小孩一样牢牢盯着她 。
她给宁璋披了一件外套,叮嘱她小心着凉。
宁璋起初还应着,走了两步,又跳到屋顶上去了,外套晃悠悠的,自然是掉下来了。
卫夫人只好拾起衣裳,由着她去了。
宁璋手中提溜着半壶酒,散漫的仰坐在屋顶上,抬头看着月亮,又看着月亮旁边穿梭的云雾,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这样的月亮每年都有。
从前她坐在隐州家里溪畔的石头上看月亮,全不知愁滋味,最发愁不过是武功比不过陆天纵,拌嘴也比不过他。后来在昌安青天外看月亮,那时是生气的,可是气的也不过就是家宅之事,气的是孟家老太太居然在她那里安插眼线,颜双仪居然装作正义背地里想的都是怎么帮令璋扳倒她。
现在好了,帮人帮到家,一家人都整到监狱中去了。这可谓她们求仁得仁?
宁璋冷笑一声,又喝了一口。
然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醉了。
她好像看到了卫澜,少年白衣,踏月而来。
卫澜轻车熟路地进了小院,照例将外头的消息一应告知卫夫人,并带来足够的生活吃喝用物,再由卫夫人决定是否要说、说些什么给其他人。每次他来,林疏云和王正瑛都会很有默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他走了,才立刻去等卫夫人的转达。
卫澜知道她们惦记亲人,每次也不多耽搁,将要紧的事情讲完,便告辞了。
他快步而走,忽觉脑后袭来暗器,本能仰头避开,提剑挡住——竟是一片砖瓦。
然后顺着刚才的方向抬头,就看到月光映衬下的、撑着手臂在屋顶上坐着的宁璋。
卫澜一跃而至宁璋身旁,在她两个身位之外坐下:“第一次来?”
“嗯。看来你是这儿的常客。”
卫澜笑道:“这是我家。”
“那你……”宁璋转了转眼睛,试探着问,“是你救了大伯母?”
“也是暮深的意思。他知道你惦记姑母,所以从一开始就为此筹谋,叫姑母可以脱身于这场宫变之外。”卫澜笑着看着她,以一种反攻的姿态,不由分说地讲这些话告诉她知道,“他知道你也许没有那么憎恶孟家,不想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整个孟家给颠覆,所以叫安之带着孟家军里应外合、将二哥调至兴州查案,孟家有罪,但是也该有功,或许可以保全一部分。”
宁璋叹道:“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他是这样,知道你不属于昌安,宁肯默默做了,也不想因此而留住你。”卫澜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坦荡。
旁观者清,他看着尚远为宁璋做的这一切,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心。
他承认尚远的真心,也并不愧对自己的真心。他们两个不过是一个由于真心而不愿勉强,一个虽然尝试过,但最终还是选择放手罢了。倘若尚远真的枉顾宁璋的意愿而留住他,他也一定不会视若无睹。而如今既然尚远愿意成全,他便觉得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宁璋。
宁璋却笑道:“其实他为了留住我,也动过很多心思的。他将自己的内力给我,假装不告诉我,却故意露出马脚让我知道。”
“那么,你因此而心怀愧疚了吗?”卫澜笑。
“一点点吧,不过看在他这么动脑筋的份儿上,我只承他的恩情,自然还是要走的。”
卫澜想了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如果他不是故意露出马脚的呢?如果他只是希望你因此而少些负担呢?”
宁璋忍俊不禁,有点夸张地睁圆了眼睛:“卫灵渊,你现在连这种话都说得出了。”
卫澜也笑:“小时候自诩清高,年纪大些,也就说得出了。”
“难道你希望看我因为对他心怀愧疚,而被困在昌安城吗?”宁璋歪着脑袋看他,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却偏要这么说。
卫澜道:“你会吗?就算我说十句百句,你做的事情,也只会由心,不由道德规矩。”
他也转头看着宁璋,笑吟吟的。
冷月凉风,鸦雀无声。
卫澜当真成了宁璋的知己。或者说,他们一直都明白对方,因为明白,所以互相成全,不忍辜负。而这感情早已经无关风月了,少年的情谊真切,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宁璋一笑置之:“我来的时候答应过他,助他改变局势之后,便是我功成身退之时——当时说大话,这几年下来,我并没帮上什么,全凭他自己,我还在拖他的后腿。如今他已然改变了局势,我也没什么更多的作用了。”
卫澜笑道:“难道你需要我的开解?”
宁璋一愣,立刻哼了一声:“这有什么要开解的,我想的很明白。”心里又想,怎么卫灵渊和尚远待久了,说话都有点像了,一时间还让她有点下不来台。
当然,还是没那么像。
卫澜揶揄一句之后,会真的开解:“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当时他四面楚歌,可信之人寥寥,若非是你,废后一定会安排一个自己的心腹嫁给他,那才真是内忧外患。”
“他当时若真的娶了令璋,也未必是内忧外患。”
卫澜笑道:“令璋与你不同——不,不如说,你与昌安城的所有姑娘都不同。你是那个时候最适合暮深的人。”
宁璋仰着头看着月亮,想了想,两手一摊:“因为我对他无所求?”
“因为你坦荡赤诚,一往无前。他那时需要一个战友,你几乎是最好的伙伴。”
宁璋笑了一下,说:“我会武功,至少可以不拖他的后腿,我志不在此,所以与他永远不会有利益纠纷,况且我又爱打抱不平,他只要够惨,不必说什么,我也愿意帮他——是很合适。”
卫澜置之一笑:“也许吧,你在昌安这几年并不太平。你受的伤、遭的灾难,他虽然不说,但是心中应当是极为亏欠的。你在昌安的日子,对他来说尤为珍贵,可是我想,他应当从没想过将你留在这儿。”
宁璋道:“这些日子他总是很忙,从前我们还会常常见到,可是自从蓝家倒台,我与他见的也少了。也许是到了要分离的时候,心中放着这么件事,我与他之间,也好像隔了些什么东西。”
“你若要走,告诉他,他一定会替你安排好的。”卫澜诚恳的看着宁璋,不知是在说从前的自己,还是在说如今的尚远,“相信我,在所有的选择中,他一定会选择你愿意的那条路。不要不告而别。”
宁璋的目光渐渐放远,她看着星星、月亮,又看向无尽的黑夜:“如今朝堂上还有人能与他相抗衡吗?大皇子或者十王爷,会是他的敌人吗?”
卫澜道:“大皇子不在党争之列,无心朝堂。十王爷也很聪明,若无十足的把握,那只会绝对的忠心。”
“也就是说,他如今没有阻碍?”
“水能载舟,水能覆舟。往后的路,要靠他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