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姜一束

250、第250章

　　这路熟悉。

　　是通往卫家别苑的路。

　　马车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宁璋的思路也随之豁然开朗，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护住卫夫人了，卫夫人提前与她划清界限、提前离开孟家转而到了这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尚远不可能不知道。

　　宗训的马车停到院子里的时候，卫夫人和林疏云一起迎了出来。

　　宁璋扑过去拉住卫夫人的手，鼻子一酸，委屈道：“原来就瞒我。”

　　林疏云瞧瞧卫夫人，又瞧瞧宁璋，忽然笑道：“我就知道，婆母和五妹妹这么亲厚的感情，怎么可能被外头人几句话给挑拨了。”

　　卫夫人揉了揉宁璋的脑袋，宁璋已经比她高出一个额头了，她也还像揉小猫一样把她揽在怀中：“我想着你聪明，即使不和你提前通气，你也知道我的意思。她们几个我才是刻意瞒着，时不时地还要抱怨两句，也为难疏云和正瑛这些日子受我聒噪了。”

　　林疏云道：“我只当咱们家跟你起了嫌隙，早先公爹和相公被抓紧去时，我紧张得不得了，心想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在这里捱了这许多日子，也不知……也不知那里头怎么样。”

　　她叹了口气，当是担心景崇。

　　宁璋不知怎么安抚，只说：“他们在那里，也不算被苛待。”

　　卫夫人便知她定是去牢中看过。

　　去过，却没任何可定心的好消息，无他，她心中的一口气竟是没出。

　　卫夫人瞧了林疏云一眼，林疏云心领神会，只说先去看着厨房备菜。

　　然后卫夫人招招手，叫宁璋跟她进里屋坐着。她笑容温和，姿态轻松，仿佛就像从前在忠义伯府里招呼她抹骨牌一样轻松。

　　宁璋拽着卫夫人的衣角，不觉流下泪来，她没有抽泣，只是很长、很长地叹了一声，道：“对不起，就算能将大伯父救出来，他也不能再做官了。”

　　卫夫人把宁璋揽在怀中，轻拍着她，温声细语道：“宦海沉浮，本就如此。”

　　“是我……从一开始就有意算计。”

　　卫夫人道：“你算计人心的能力，还浅得很。事情到这一步，他们也当扪心自问是否洁身自好，他们既然有意要赌，愿赌就该服输。我既然嫁为孟家妇，自然也应愿赌服输。”

　　宁璋忽地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忐忑道：“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情况，只有令璋……”

　　卫夫人道：“论迹还是论心呢？若论心，自我搬出孟家的那一刻，便知道该有此劫，却也没拦。”

　　宁璋抿住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卫夫人便道：“许多事情非人能改。自你嫁肃亲王，令璋嫁蓝泰和，便注定了两边只能保一个。是我选了你，你不该为此愧疚。”

　　宁璋一时忍耐不住，又伏在卫夫人身上，眼泪喷薄而出，却抿紧了嘴巴不发出任何声音。

　　兜兜转转，来来去去。

　　这昌安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到如今却像镜花水月，一地狼藉。她空空如也，便连一腔情绪都不知该如何放、如何说。

　　过了好久，她的声音才闷闷的响起来。

　　“我原本想，叫他们这样去死，才不辜负我母亲。可到如今，却似乎只有我一个是不清楚的……”

　　话说到此，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紧紧扒着卫夫人的衣衫，哽咽，但是呼吸也轻。

　　卫夫人拍拍她的背，温和道：“总归肃亲王会查的，不是吗？他们的生死其实并不掌握在你的手里，所以无论他们是好是坏，你都不必饶不过自己。”

　　是吗？

　　是啊！

　　是啊……

　　她差点以为自己掌握别人的命运，所以才进一步退一步都犹豫。可是原本，这决定原本也不由她做。

　　宁璋开始放松下来，攀在卫夫人身旁和她说了许多心里话，说她这阵子的遭遇，说她的心事，说她想来想去的种种种种。卫夫人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她揽着宁璋任由她说，恰到好处地应和，而不施加自己的想法。

　　晚餐的时候，卫夫人、林疏云、王正瑛和宋贞儿同坐在一个桌上，围着宁璋。宁璋原本没察觉出来有什么异样，吃了半晌忽然意识到，原本在孟家的时候，妾室是绝不可能同桌吃饭的，更遑论是王正瑛和宋贞儿这般……很难想象她们怎么能够和睦相处。

　　但也就是这样了，大家似乎已经习惯。

　　她们提起知崇在兴州的事情，说知崇还不知道昌安城发生了什么，她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格局敏感，只能报平安。

　　宁璋想了想，说：“他在兴州清算蓝家的帐，算是有功。”

　　卫夫人也道：“他不知道昌安的事倒也罢了，落得个干净。”

　　王正瑛却说：“真要为着干净，一家人合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知崇和大哥原不该有区别。”

　　宁璋心道奇了，天底下最冷心冷面的二嫂居然会说这种话了，最近这些经历果然叫她有所变化。

　　林疏云已经习惯了，拍了拍王氏，叫她放松些：“二弟能在外头，那是好的。咱们该盼着大家伙都能出去，总比盼着进去的强。”

　　她们聊天的时候，宋贞儿便默默在旁边关切地布菜。

　　她是极其妩媚的人，至少宁璋如今看到她，仍然会被她举手投足的气质吸引，可是她很懂得收敛，在孟家的这些日子，从来不卖弄自己的妩媚，她们相处得像一潭静水一样。

　　幸好，大伯母有她们几个陪着。

　　宁璋不禁多饮了几杯，跟着她们几个说说笑笑。酒足饭饱，她恨不得抓着卫夫人的手叮嘱一遍又一遍，叫她千万保重。

　　卫夫人见她已经晕乎乎的不知所云，干脆叫长夏给她收拾一个房间住下，又让宗训去给肃亲王送信，今天先留宁璋一晚上。

　　宗训还有点扭捏：“肃亲王那边……”

　　“别苑都是他派人看着的，还不放心？”

　　宗训更扭捏了。

　　倒不是不放心，只是今日遭此变故，他敏锐觉得肃亲王应该很想见到他的王妃。

　　不过此情此景……难道与卫夫人相争？那恐怕也……

　　他于是一咬牙一闭眼：“行，使命必达。”

　　宁璋果然是喝多了酒，还跟在旁边轻轻笑：“我就算不回去，他也未必发现得了，你若是为难，跟我一起住在这里，不说就是了。”

　　宗训大叹气，给自己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