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流水混记》pirate王

3、第 3 章

　　陈安然觉得沈斯可和她认识的任何人都不同。

　　她说不上来究竟不同在哪里，反正就是不一样。

　　中考那场暴风雨尽管还隔着一年，可风雨欲来的紧迫感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

　　班里成绩好的同学更是犹如拉满弦的弓，一丁点儿细微地动静都能引发所有人的警觉。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有的优秀背面都有着不可触及地禁忌。

　　对于她们班的那些小姑娘来说，那些禁忌可能是偷偷去上的补习课，或所谓‘全省独一份’的预测卷。

　　陈安然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她甚至充分地理解她们，因为她就是她们，她甚至比她们，更有欲.望。

　　初中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高中了。

　　所以，当妈妈在餐桌上又一次夸赞沈阿姨家的姐姐多么多么优秀时，安然突然心生烦闷。

　　她私心想要母亲看看优秀的裂痕。

　　毕竟，在有限的资源面前，离得越近的人越容易变得自私。

　　没想到的是，沈斯可居然答应了。

　　理由是：假期不怎么忙碌。

　　陈安然勾勾嘴角，一个重点高中里成绩却并不拔尖的普通学生，居然还有闲心假期给人补课。

　　陈安然不知道该说她过于安逸，还是太蠢。

　　鸡头凤尾中的选择题，陈安然早已做出了选择。

　　反正目前的局面对她没有任何劣势，不是吗？

　　沈斯可始终给人一种淡淡地感觉。

　　对！就是淡！

　　像是水墨画的留白，像是她穿着的纯白色T恤，像是一口泛不起任何波澜的老井。

　　她和长辈说客套话，对她包容亲切，甚至面对她刻意摆出的成绩单依旧能浅浅地笑着夸赞。

　　不过，这个母亲眼中漂亮的、成绩优异的“别人家的孩子”私下里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身为榜样的自知。

　　她一边做着安然看不懂的卷子一边吐槽她书架上的中小学必读名著乏味；一边八卦初中年级有没有养眼的小帅哥转而就能告诫自己那些都是小妖精，聊斋画皮篇就是最好的教训；一边闲闲地看漫画杂志一边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她有着很多和“好学生”这个标签不相符的言行和行为，看似坦诚实则不在意。

　　不在意你的看法、评价和回应，甚至不在意暴露那些不完美的瑕疵点……

　　因为不在意，所以潇洒，所以难以靠近。

　　十几天的相处里，陈安然刻意观察了沈斯可的一举一动。

　　永远进退有度，永远大方得体，永远看不清喜怒哀乐喜好憎恶。

　　不过这个完美淡然的姐姐也不是没有软肋——那天拥挤的书店，那个一晃而过的瘦高挺拔的男孩，那个慌张失控的沈斯可。

　　那一刻陈安然终于明白她对沈斯可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我是小狐狸，你是道行更深的老狐狸。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无欲无求，你我皆是俗人。

　　沈斯可到家的时候妈妈刚好关火起锅。

　　抬头看表：4：15。

　　听到关门声，斯可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回来了！你不是说食堂的饭不好吃吗，特意请了两小时假，你吃了饭再回去。”

　　斯可的眼睛眯成好看的月牙，急忙洗了手去帮忙端菜。

　　清炒芥蓝、木耳炒鸡蛋，玉米排骨汤。

　　还是妈妈了解她的口味。

　　晚饭后沈斯可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斯可妈妈把洗好的校服递给她，坐在床边和她闲聊。

　　“今天晚上是不是就有晚自习了？”

　　“嗯。”斯可笑道：“妈妈，你不知道，今晚的晚自习肯定特别热闹。”

　　“怎么了？”斯可妈妈看到女儿鬼鬼地笑，被她勾起兴致。

　　“本年度最大型学习成果交流分享大会！”

　　“又叫抄作业盛典！”

　　“……”

　　下午五点整，沈斯可下楼搭公交回学校，为了躲避晚高峰她特意提前出门。

　　她所在的站点是5路公交第二站，上车时除她之外只有两个乘客。

　　前排的老奶奶正在随着晃悠的车身打盹，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姑娘穿着粉红色运动短衫盯着窗外发呆。

　　沈斯可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手里拎着的大袋子放在地上，那是临出门时妈妈递给她的牛奶零食。

　　才这么一会儿，手心已经泛红了。

　　公交车里开了空调，沈斯可把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被激的轻打一个寒颤，下意识坐直身体。

　　身后传来女孩善意的笑声，软绵绵轻飘飘的少女味道。

　　斯可回头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旋即对着窗外开始发呆。

　　一进校门就能看到正对面的教务楼，右边第一栋二楼第三间教室是她高一的班级，至于未来两年要在那个教室度过，要看明天早上的分班情况。

　　沈斯可向着最右边的车棚方向走去。

　　本来是可以从教学楼和教务楼中间的走廊抄小路过去的，近得多又不用晒太阳，可惜走廊两端的铁皮卷帘门假期不开放。

　　学校已经办了很多年了，自行车棚的蓝漆大块大块的剥落，和旁边斑驳的浅粉色墙面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破旧而有味道。

　　沈斯可想起高一时每个班轮换着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每次轮到他们班打扫车棚时自己都会格外头疼，漆块的碎片嵌在坑坑洼洼的地面，需要耗很多的心神才能扫的干净。

　　学校为什么不重新装修一下呢？

　　白色塑料袋沉甸甸的在右手心坠出一条红印，她踩着斑驳的树影一步步的走。

　　校园不似平常吵闹，沈斯可放轻脚步，于是就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安静得很美好。

　　沈斯可一直认为学校就像个蛰伏的野兽，在你未曾注意的时光里张大嘴吞噬青春，丝毫不管你愿意与否。

　　不过，很快这里就会重归热闹，又会有老师大喊：“隔着楼道都能听见你们的动静！”，又会有课间的笑闹和隐忍地啜泣。

　　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喜怒哀乐，年年岁岁，日复一日。

　　身边偶尔会经过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学生，路过她匆匆往宿舍楼走。

　　沈斯可从高一十一月开始住校，四个人的标准间，他和室友江南两个人住。

　　学校很贴心的给不同年级的住校生划分了楼层，她们住四楼，走廊最尽头的那一间，对面就是水房。

　　在沈斯可搬进去之间，江南一直一个人住。

　　后来也看到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入住，不知怎的都被安排到了另外的楼层，她们两个好像被遗忘了似的。

　　为此，斯可特意吃了一周素感谢上苍。

　　怎么说呢，在大多数人眼里江南是个挺无趣的姑娘。

　　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对女孩子喜欢的花花绿绿的杂志和明星八卦没有丝毫兴趣，也从来不费心思找话题和人聊天。

　　沈斯可印象中的江南，不是低着头走路就是低着头做题。

　　不过沈斯可挺喜欢她的。

　　毕竟自己也是个寡言的个性，两个人相处起来很舒服，不必费尽心思想话题，也不会不说话就被追问是不是不开心。

　　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所谓朋友，也不过就是在你失落的时候能纵容你安静地呆着，在鼻涕流进嘴里前及时递上一张卫生纸。

　　虽然，江南只做到了前一半。

　　到宿舍的时候，阳台门大开，开门的瞬间过堂风灌了满怀，白色塑料袋哗啦啦地响。

　　江南穿着浅绿色的运动衣，整个人趴伏在床上，后背与大腿、大腿与小腿呈九十度，样子像极了一只……浅绿色的青蛙。

　　难得见到江南有这样的姿势，沈斯可未免多观赏了两秒才开口询问：“你在干嘛？”

　　江南面不改色：“系蚊帐。”

　　沈斯可：“……”

　　学霸的行为果然非常人所能揣摩。

　　忘了说，江南是名副其实的学霸。

　　高一时沈斯可曾一边咬牙暗骂她的变态一边不服气地模仿过江南的作息，坚持了不到一周。

　　每天不到四小时的睡眠时间让她实在没有办法不在课堂上打盹，被那个凶巴巴的历史老师骂过几次后就果断放弃了。

　　说起来倒是很神奇，之后的每堂历史课沈斯可都会睡过去，毫无意外……

　　而江南对整件事情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神经。

　　与学霸的第一次交手——虽然是单方面的——以她的惨败告终。

　　她还没来得及伤心紧接着就是致命一击，一下死的透透的。

　　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年级排名，江南排第二。

　　自那之后，沈斯可对江南犹如哮天犬对二郎神，只剩下佩服，可能还带着一点点心疼。

　　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湛蓝天空，一丝云彩都没有，被建筑物切割成各种形状，锋利的棱角仿佛不带丁点儿感情，未来两年好像一眼就望得清。

　　月考、模拟考、高考。

　　逼仄的教室，鲜红的标语，做不完的习题，他们的青春。

　　沈斯可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慌张，也许高一一年的大考小考早已把她的神经磨砺到麻木，现在只能木然地迈步往前走。

　　“一直忘了问，你上学期期末考怎么跌出年级前一百了？”江南终于系好了蚊帐。

　　“啊？”沈斯可被她毫无铺垫、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半响才说：“水平有限呗”

　　江南俯身从床边满是泡面的大袋子中翻出两瓶矿泉水，丢给她一瓶后起身靠在墙壁上。

　　“关键时刻掉链子。”

　　沈斯可假装没看到江南的白眼，打了个哈欠说：“随缘随缘。”

　　寝室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