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万里为何欢》云鹤报喜

4、第 4 章

　　七月满脸伤感“好了，不说这些说正事，今天我找你是因为，从苍圣远道而来的使团已入草原，大概还有六天就将抵达鲜卑部。”
　　话一出口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悲伤落寞。
　　弥生苍白无力的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两国联姻本就是我身为王女应知的责任，苍圣聘礼诏书一到，就应该起程前往苍圣王都，大概明年北雁南飞时，就是我与苍圣天子完婚日。”
　　七月眼眶微红语带哭腔“弥生，你就不能不走吗？”
　　弥生从袖中掏出手帕垫起脚尖，将七月眼中欲落不落的泪珠擦干净，“破晓转眼都比姐姐高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姐姐嫁人嫁的还是天下之主，世间最尊贵之人，你应该为姐姐感到开心，王家贵女尊享世间荣华富贵，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既享万民供养，就应在灾难来临时身先士卒以身做责，但我希望你能一生顺遂无忧，鲜卑族祭司之位，本就是他们强加给你的，若有朝一日这位子会给你带来灾难，我希望你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七月一把握住弥生手腕怒吼“可你的出生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和亲，以鲜卑族王女的身份，成为苍圣王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七月说完满脸哀求的看向弥生“你只要在使团到时拖延时间不出面，后面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妥当”
　　弥生见无法挣脱七月掌控，索性不再挣扎，直视七月双眼“我清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我是鲜卑王女，我享受了鲜卑全族十五年供养，我帐中所用之物、身上所着之衣，尽皆来自鲜卑族的民脂民膏，我若娶苍圣天子，苍圣、鲜卑将互通有无，可保两国起码四十年交好，因草原贫瘠不适宜粮食生长，苍圣封锁商路，每次冬日无粮，鲜卑铁骑南下劫掠，两国边境狼烟四起，有多少人死于战乱，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报歉，我不能因一己之私，置那么多条人命不顾。”
　　七月手无力垂下，眼泪颗颗掉落，将脚下草地浸润“鲜卑、苍圣乃世仇，当今天子无能、太后摄政。你这一去便是路途千里宫墙重重，你我怕是此生再不复相见”
　　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漫天繁星闪烁，两人的缘分却像那落暮余晖，太阳还有升起时，两人却是此间一别生死不复见。
　　弥生转身那刻，眼泪似雨点般滴落，夜间晚风一吹干涸在脸上，痒痒的。
　　七月站在原地，任草原上冰凉的晚风拂面。
　　七月遥想当初初识，单于三十五华诞，族中部落首领齐聚一堂，篝火、烤肉、烈酒、酥油茶，整个草原都是油脂烤焦后的香味，载歌载舞欢声笑语，鲜卑王女时年六岁，坐在王子身边，粉雕玉琢就像仙人座下童子。
　　那时，其他兄弟姐妹都还在，大家在祭司身后争着去看王女，讨论大家都是爹娘生的，为什么她就那么好看。
　　再后来，其他兄弟姐妹都去了，就剩我一人独活，我其实不想活在这世上的，那太孤单寂寞”
　　可王女却说“草原那么大你都没仔细看过，天之崖地之角你都没去过，若死了岂不可惜！你不如代替那些已逝之人，怀抱他（她）们的遗憾到处走走看看。还有七月那代号不好不吉利，你以后就叫破晓吧！黎明的曙光，驱除一切黑暗。”
　　时间易逝，转眼那些兄弟姐妹已去四载有余，马上弥生姐姐也要出嫁，我也是时候离开，到其它地方走走看看。
　　弥生回到帐中，却被跪于地上的婢女和端坐书案前的王兄吓一跳“大哥，这半夜三更的您不在帐中睡觉，跑到我帐中处罚我的婢女算什么？”
　　大王子鲜卑弥竺，将手中翻读的书籍放下，手时放于桌上、双手交叉下巴搭于手指上，深邃的五官严肃认真起来，更显眼神凛冽“你也知道现在已经月上中天，你若再晚会回来，我都要以为你和七月那狼崽子私奔了，你帐中奴婢竟让闺中女郎，半夜出逃私会情郎，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看不光应罚还应杀鸡儆猴，让那些不懂规矩的贱婢看看犯错的下场”。
　　跪于下首的婢女闻言，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却不敢出言求饶，大王子素来严厉，做错事若敢为自己求饶，只会得到更严重的惩戒。
　　弥生满脸无奈“大哥，你可真说笑，我像那种为一己之私，置家国家利益不顾的人吗？而且你既然坐在这，就证明傍晚有人一路跟踪监视，若有一点出格就立刻带回严加看管，对不对？”
　　鲜卑弥笃鼓掌点头满脸含笑“恭喜你，猜对八成，还有两成是若有出格，七月就地格杀勿论，你应该为你的言行感到庆幸，不然他现在就是一具尸体啦。”
　　弥生自嘲一笑“这大手笔，一看就是出自我那好母亲吧”！
　　鲜卑弥笃起身表情冷漠“她也是你母亲，希望你这段时间能安安分分备嫁，就别再出帐篷了，不然我不敢保证你下次是自己走回来，还是直接被人绑回来，妹妹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再多说费话。”
　　鲜卑弥生带上完美假笑谦卑回禀“区区小事，自然不敢劳烦大哥亲自出马，只是苍圣使团将至，我帐中不能缺人手，还望大哥高抬贵手 ，放过我的婢女，这事因我而起，我甘愿受罚。”
　　鲜卑弥笃漫不经心的看着弥生，眼中的轻视快要从眼眶溢出，却很快收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几天晚上就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你的所有婢女各领十鞭，就当这次事件的小小警告醒醒神。”
　　说完大步离开，竟是觉得鲜卑弥生污了自己的眼。
　　帐中婢女回过神脸上满是担忧“王女，您不应该管我们的。”
　　弥生螓首轻摇“今日之事，是我自己不够谨慎，与你们无关，你们不过是被我连累罢了，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自去休息就是，不用留人守夜，我想静静”。
　　四名婢女柳如儿、春燕、白银、尘烟依次告退。
　　弥生自觉跪在地上反省，蜡烛燃烧后的香味，在空气中沉淀经久不散，地面上铺垫着的是柔软昂贵的羊毛毡。
　　弥生在四下安静的环境中，从怀中掏出一条翠绿色带银白麦穗的翡翠手串，闭眼咏诵念清心谱庵咒：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天边旭日东升，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帐外透入，弥生睁眼欲从地上起身，跪了一夜的双腿却不怎么配合，腿一软跌倒在地，酥麻的感觉传回神经，牙齿刚嘴唇咬出一圈血痕，弥生双手在地毯上用力，一点点爬向铺榻。
　　弥生刚斜倚在榻上，帐篷的帘子就被从外掀开，只见进来一头簪银钗、带抹额、穿棕色镶毛领袄裙、面容严肃的的中年妇人，领着两个手捧托盘的姑娘出现“见过王女，不知王女昨晚帐中发生何事，怎么今日一见您的贴身婢女，个个在受鞭刑。”
　　弥生倚在榻上虚弱一笑“奶嬤嬤说笑了，都怪我昨晚不慎触怒王兄，她们四人不过是在代我受罚”
　　嬤嬤听完眼神凌厉斥责“做为女儿家就应温婉贤淑好好备嫁，你王兄做为单于长子历来律法严明、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王女做他的妹妹自当以身做则，万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
　　弥生笑语嫣然“奶嬤嬤教导得对，我以后自当小心谨慎，绝不会授人以柄。”
　　嬤嬤指向身后丫鬟手中的托盘“明日午后使团将至，单于将于草原设宴，王妃希望王女能盛装出席，这是次日要穿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