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87、终章（下）

　　“你知道你可以不用这么做，”宿博远隔着监狱的玻璃墙对季清苑说，“很多比你罪大恶极得多的人都交换了免罪协议跑了。”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过，”季清苑用左手握住右手腕，“这两天我觉得我的右手有点麻木，大概是后遗症又开始了。也许我可以用接下来二十年去和它战斗，但是我不想这样。我赎完我的罪，然后我去陪他，这个选择简单得多。”他笑了笑：“我还挺期待的。”
　　“我到现在依然有点难以置信，”宿博远叹了一口气，自从宿洵走后的每一天他仿佛都在迅速衰老，“你为什么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
　　“很奇怪，是吧，我想这可能是我压抑已久的叛逆心理，”季清苑带着点说笑的口吻，“如果我有您这么一位父亲，可能就不会长成现在这样了。”
　　宿博远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魏梓则是你带走的吗？”
　　“我是不会说出他的去向的，而且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季清苑有些心虚地说，“元首不应该日理万机吗？您应该回去了，不用在我这里花这么多时间。”
　　宿博远带着点无奈地点点头：“有时候真拿你们这些小辈没办法。”
　　“对了，”季清苑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您知道魏梓则其实根本没有能力，这么多年的病弱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宿博远看起来不如季清苑想象中惊讶：“宿洵小的时候从他们家回来说过一件怪事，魏梓则转身的时候摔碎了一个放在茶几上的杯子，那时候他精神看起来还好，也不像现在这样坐轮椅。”
　　“摔碎了一个杯子？”
　　“奇怪是因为宿洵没有感觉任何能力阻止杯子的下落，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本来能力者都会本能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所以在碰到杯子之前，大多数能力者都应该感应到物体存在而收手，即使没有，杯子摔落的时候至少应该有一瞬间想去补救，避免碎片飞出来，但是魏梓则完全无动于衷，”宿博远回忆道，“我觉得是因为年纪小，身体虚弱，或者其他原因，还和宿洵讨论了很久。但是后来能力检测报告出来了，魏梓则是三级。”
　　“他们家有足够的技术篡改报告，更不要提能力测试本来就是科技部组织的，”季清苑的右手带着特制手铐垂落下去，“他竟然瞒了这么多年，真是奇迹。”
　　“就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季清苑笑了一下，表示自己事不关己的态度，他对玻璃另一边鞠了一躬：“您多保重。”
　　新任的元首朝他挥了挥手，走出了会面室。
　　季清苑一边在过道里走着一边回忆他自首之后的几天，几乎是亲友挨个来会了个遍。
　　姐姐还在打离婚官司，外甥噙着热泪指责他不守承诺，他马上就要学空间解离了但是舅舅却不会教他。但是同时，借用九岁小孩的说法：我理解你的选择，舅舅。
　　弟弟有些情绪失控，以至于他本来是要说自己的新歌的，但是后来变成了回忆童年他们两人干过的蠢事。季清苑不知道他们哪个才是即将接受审判的那一个，毕竟对方哭得肝肠寸断。
　　梅语初和姜闲一同过来，前者马上要回边境接着固守宿洵之前的岗位，后者马上要带着孩子离开都城。“你知道吗？”姜闲对他说，“我之前在出庭的时候一直抑制不住地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坐在被告席上会是什么样子。”而季清苑隔着玻璃碰了碰对方的手：“你有另一种方式来获得心安，用活着补偿的那种方式。”
　　回去的路上，扶着他胳膊的警员嘟哝着：“您为什么非得住在这里，于局长都说不用了。”
　　“那小子跟着我这么多年就学会以权谋私了吗？”季清苑愤恨地数落，“你下次见到他记得给我带个话，他几年前写的那个物资购买改革方案还有备份留在我办公室里，如果现在他还不能把这件事办了，那他后半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警员心惊胆战地在一旁应和，不知道局长大刀阔斧地删减经费会不会殃及池鱼。
　　季清苑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单间，他仰卧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一块湿掉的霉斑，然后摊开左手，看着警员塞给他的药瓶。
　　数着临刑前的日子，他闭上了眼睛。
　　等他睁开的时候，首先是大脑皮层惊讶了一下四周的景色，绿色草地，白色穹顶，之后反射神经才给出“逃”的指令，他站起身朝四周张望，然后就和一个匆匆朝他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季清苑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面孔，然后犹豫着问：“看护？”
　　“你是永远也不会叫我的名字了？”叫看护的男人气愤地摔手，“好吧，我们三个月的情谊是打了水漂了。”
　　“等等，”季清苑伸出手掌做阻止的手势，“我是不是死了？”
　　“在你们的理论里，是的，但是也可以说不是，”看护朝他勾勾手，“跟我来见见其他人，路上我跟你慢慢解释。”
　　季清苑不知道这个封闭而又望不到尽头的空间是什么，有时他能看到两边的花园，有时是一个陈列室，有时又是几张沙发。周围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一脸凝重，也有三五个聚在一起畅快聊天。
　　“嘿！”一个黑发男人朝他们招手，“你们来了！”
　　季清苑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就是他和宿洵在异域村庄里碰到的，声称自己来自其他世界的民间隐士。
　　季清苑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你们不会真的是神吧？”
　　“不不不，我们只是广义上的人而已，”看护严肃地说，“我们是被神明选中的人。”
　　季清苑还是一头雾水。
　　“刚开始都会有点难以接受，不过等过了试用期就好了，”男人拍拍他的肩，惯例不理会安全距离这档子事，“总之你确实是死了，这里也确实是另一个世界，不过你的存在和鬼魂差得很远，具体的事情带你来的人会跟你说的。”
　　“诶呀，我也没想到你死的这么干脆利落，是问警员要的安眠药吗？”看护推着他朝前走，“你和你情人都是省心的人，他比你早来大半年，是刚刚你碰见的那个男人带他来的。你们的故事在我们圈里已经广为流传了，不瞒你说，在异域防护服那里我哭了三次。”
　　“你说什么？”季清苑突然挣脱开来，“宿洵在这里？”
　　“宿洵。”看护说道。不过这并不是回答季清苑的问题，他的目光朝向季清苑的身后，是在和熟人打招呼。
　　于是季清苑缓缓回过头去，然后金发绿瞳的男人就这么好好地站在那里，咧开嘴朝他微笑。
　　季清苑本意是想故作镇定地打个招呼，然而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所以冰原对边的人朝他伸出手，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
　　看护在泪流满面的季清苑后面摇头叹息：“他笑起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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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主人公们的故事基本已经结束了，至于另一个设定和另一些人物……那就是下一部另一条世界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