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7、N1：事件后

　　宿洵深吸一口气，将感官触须延伸出去。
　　他站在目标别墅附近一个建筑物的楼顶上，小心避开路上摄像头的范围。
　　这其实很简单，高阶能力者比常人拥有优秀得多的空间定位能力。虽然没有完全探明其中的科学依据，但能力本身似乎是一种念动力。以自己所在地为三维坐标的原点，延伸感官触须，测定想要移动的物体的位置，然后通过意念发力，从而移动、拆解或者毁灭它。也就是说，最重要的是定位和建模能力。
　　如果移动一个箱子时，没有考虑到它的重心，可能在中途箱子就会倾倒。如何测定它的重心从而确定发力的位置，这就需要对箱子整体进行建模，并根据它的材质和内部构造找到合适的发力点。内部构造要测定是很难的，因为感官触须无法穿过外侧到达内部，除非箱子开着。所以比较简单的方法是，直接对箱子整个底部发力，把它托起来。
　　但是如果偏要找到重心，那只能依靠事先得知的信息，比如之前就知道箱子里装满了水，那估计起来就会准确得多。也因为这样，大部分能力者都对日常一些事物大概的构造和重量很熟悉，比如铅笔、方桌、茶杯，等等。如果不那么日常，类似于定时炸弹之类不能强拆的物品，就只能事先拿到内部构造图，然后按构造图去定位发力。飞行其实就是根据人体构造移动自己，是高阶入门技能，平衡难并且风险大，稍不留神就会摔下来英年早逝，所以一般只有三级以上才会用这种方式代步。
　　触须的尖端已经碰到了摄像头，并小心地把它包裹起来。宿洵飞速在脑海里列出坐标，门口的摄像头型号是他来之前就研究过的，定位到报警启动装置的那条线路，然后把它掐断，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就可以了。
　　能力的分级也就在于此。分级标准有两个，力量强度和定位精度。一般来说两者是成正比的，但也有偏科的人，新兵训练营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能举起一个坦克但移不动一把直尺。如果要移只能连尺子周围一平米的东西一起移。他拿到能力评级五级的证明书的时候气急败坏，声称军队应该宽容偏科的学生，建一个物资搬运部。这倒没有真的推行过，但是他们连每次有坦克陷进沙地的时候总是他搬，并且同时还会带动周围几十平方米的沙子，糊所有人一脸，宿洵觉得拆迁办是他最好的归宿。
　　这也比精度远超力量的偏科好，城里有一种驱虫专业户，□□，蚊子苍蝇蟑螂都管，因为他们就擅长隔空灭虫子，重量超过老鼠都不行。不幸的是，随着杀虫喷雾的发展饭碗越来越不稳当。
　　其实高阶能力者应该去做外科医生的，宿洵在往魏部长肚子上下第一刀的时候这样想。因为他们定位病灶的精度和对力道的把控能悬壶济世。但可惜他们的职业从生来就注定了。三级以上，中央行政长官，五级以上，一般干部及低阶军官，七级以上，农工商中产阶级及一般公务人员，□□级——能力微弱到忽略不计，统称平民，所有行业最底端的一批。哪怕一个一级能力者一分钟就能拆除的建筑，也要让一个平民耗上一个月去干，因为一级的官老爷们是不会做这些事的。能力金字塔层层累加，就这么把社会分工划分地精准明晰。教义里都写了，这是神的旨意。
　　他这次记得带手套和雨衣了，虽然切割的时候也没有出很多血。
　　宿洵盯着黏糊糊的手指，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可能真的是疯了。”
　　他看着同行的人把内脏放进榨汁机之后，还记得稳住机身，放心地回来解决手臂的问题。看着尸体的一瞬间，他想着要是脑内出血导致的猝死怎么办，但是魏部长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病史，引发这种类型的猝死也比较难，还是算了吧。
　　同行的人似乎对榨汁的工作很不满，机械地启动开关，然后看搅得差不多了就倒掉，接着放新的搅。
　　书房的墙面有不明显的缝隙，他刚刚就感知到了。移开隔板之后果然有地下室。宿洵看了看角落里的红外线探测器，掐断了电源。
　　里面是富丽堂皇的藏品，外行人都能判断出价值连城。宿洵不知道其他东西的来历，但其中有一个蓝宝石戒指，他知道是他父亲在一次异域远征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还有很多其他东西，比如地下的钢铁废墟和玻璃碎片，科技部化验出来是万年以前的东西，可能是远古时代的文明遗址，已经到了相当发达的程度。
　　宿洵觉得自己不该为这些人渣感到生气，哪怕知道他们是合谋灭自己全族的元凶，因为这一直都无关私仇而在于阶级。宿家打算脱离体系，结果失败而遭到反噬，这种权谋斗争自古就接连不断，只不过三大族系有一族全灭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但是他父亲的遗物在这里。
　　珠宝哗啦一下浮在空中，跟着他走出地下室，来到死者的腹腔里，像是对在位者们敛财的一种嘲讽。
　　为了保持连贯性，两次都不得不这么做也真是倒霉。不过离幸运之神上一次照拂他确实已经很久了。
　　自己的姑姑是心脏病发，舅舅是误服了过多的安眠药，堂弟死于流弹，父亲死于飞机失事，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到他就是四个字：因公殉职，也不说是为什么，连理由都懒得编了。
　　除了季清苑，大概没有人会再记得他。
　　上一次见季清苑的时候还是第一次作案之后，额头上还有疤，头发凌乱，呼出的酒精几乎是致死量，宿洵不知道为什么几乎立刻就心软了，原谅来的轻而易举，当然自己去见他之前就已经替对方找好了各种不得已的理由。
　　同行的人又开始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用手指沾血在地上画猫咪图案：“废了那么大劲搞安保系统，就这么就完了真没劲……”
　　画完了之后，直起身又开始一脸严肃地说起荒诞的疯话：“这是动物对人的一次伟大胜利。”
　　就因为在第一个案发现场画了这个图案，这次就还得接着画。都是这个愚蠢的游侠，爱猫狂热分子，重度精神病的错。
　　突然门口有了响动，宿洵停止了所有动作，身边的人也突然安静下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部长，已经过时间了。”
　　紧接着门开了，脚步声逼近，宿洵觉得这样不征求允许就随便进门的举动，表明这两个人似乎存在不正当关系，身边的人和他分享了一个意会的眼神。
　　脚步声终于移动到了浴室，紧接着一声尖叫响起，然后是咚的一声。宿洵指望她能干净利落地晕过去，可惜没有，他感应到了手机形状的物体，这女人打算报警了。
　　部级长官死亡，警察来得会很快，这就糟糕了。
　　宿洵隔空往对方颈后来了一下，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叹了一口气，按原定路线撤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疲惫。
　　想见他。
　　宿洵想起了他们在夜总会吵架那天季清苑哼出的曲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比想念。他可以找到那个酒吧，幸运的话也许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