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67、N4：科学

　　“但是，”对方仍然执着地指出，“预算从哪里来？”
　　“当然要从能挤得出来的地方去挤，”季凌阁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主场出击的有利形势，“裁军。”
　　“裁军？”对方仅有的镇定在一瞬间破了功，让之后掩饰自己的惊讶的举动变成了徒劳，“季部长这是在说笑？裁军牵扯到的可不止是预算。边境的防线，还有退伍军人的安置问题……”
　　“军人都是能力者，他们会担心工作的事吗？至于边防，现在已经是科技为王的时代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军队编制的冗余一直居高不下，还不是因为入伍的补贴太高？”季凌阁在桌面划了几个数字，“我粗略估算，裁军百分之二十，至少能省下这个数。何况宿家的军队，你们真的放心让他们一直在要塞待着？”
　　对方似乎同时在脑内进行着高速运算，而那运算绝不会涉及对国家的考虑，季凌阁不知道失乐园每年耗资多少，不过省下的也足够买下一支军队了。
　　他对失乐园的享乐主义没有兴趣，虽然入会，实际上也只是不想让自己在三大族系组织的任何活动中置身事外。也并不是说他享受一下会引来家人的反对……只不过他的审美偏好正常而已。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不过我相信其他部长也会详加考虑，”对方站起身，补上进门时未行的礼节，伸出手握了一握，“我还有部门会议要开。”
　　季凌阁露出微笑，那笑容同虚伪做作毫不沾边，没有人能这样精确计算嘴角的弧度，既显示友好又表现疏离：“当然，回见。”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季凌阁在对方走后敲打着桌上的名单，“你在这时候发现这份名单，不会是巧合吧。”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真正的巧合呢？真正的巧合，像是他和宿洵的相遇那种的，从来都是悲剧收场，哪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季清苑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集会地点是之前季清苑在东城跟踪洛铭时发现的，烧毁的硬盘也是他亲手放进的现场。对方已经接受他的意见把地点转移出城，要在现场放些什么都可以。他本来想留一份纸质名单，但那样太过刻意，最后还是放了一把火，等火灭之后，把烧得正好的硬盘放了进去。
　　“是我放的，我觉得在两起恶性事件之后，这样的名单很有说服力。”况且他真的给了洛铭一份。
　　“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他们的集会地点，”季凌阁开始用季清苑大叫不妙的目光审视他，“然而你没有说，拖到集会地点被抛弃才有所行动，你和那个组织，你们早就有联系？”
　　季清苑觉得这都是童年阴影的功劳，他一向在父亲的面前没有自信，这种自卑感还带着一种父爱缺失的自暴自弃：“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你让我越来越捉摸不透了，”这本来像是一句赞赏，但是季凌阁不满的神色又表明他不喜欢不在掌控之中的东西，“那次事件之后你变得太多，我怕你还没过了还对真爱留有希望的年纪。”
　　本来应该有的时候没有，现在来的真不是时候，季清苑也想幻化出另一个自己抓住本我使劲摇撼，问他现在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您和科技部……到底有什么联系？”转移话题是一个好方法，季清苑从自己的父亲那里习得，只是接不接话全看对方的心情。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有联系？”
　　所以这又是一次测试。季清苑长吁一口气，他从小到大接受过无数个，放松，厘清逻辑：“在事件发生之后您毫无动作，说明您已经掌握这两起事件的内情了，否则我无法想象您会对这样的谜团无动于衷。但是回过头来一想，如果真的是药物引发的自然死亡，我们家可没有这样的人才，大概还是科技部提供的帮助。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魏部长会死得匆匆忙忙——科技部的下一代想上位，您帮了一把是不是？至于张部长，这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您没有把握他会批准‘倾听计划’的预算，所以干脆换人重来。”
　　季凌阁不置可否：“这听起来有点道理。”
　　季清苑知道再问下去收获也是寥寥无几，他的父亲并不完全信任他，也不会告知全部的内情。他转身把外套扣好，打算去哪个地方喝几杯，临走之前又望着门询问自己的父亲：“你在姜闲婚礼上讲的，宿博远还活着这件事，是打算试探我吗？”
　　“我确实想知道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季凌阁看了看包厢里禁烟的标志，从口袋里掏出烟卷和打火机，“如果你敢像上次一样，再搞些什么炸弹来毁掉抓捕行动，就是自毁生路。我绝对不会把家族交到一个用自己作赌注的人身上，到时候我会亲手把你从现在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跟姐姐一样去高原地区义务服务吗？”季清苑摇摇头，“我不会的，我喜欢享乐，那边土壤太贫瘠了。”
　　这大概是自己和父亲最后一次长谈了吧。季清苑清楚姜闲很快就会按自己说的去告发自己，然后他就会展开一场屠杀。或许父亲把他拉进行动名单里是一场试探，但结果早就注定了。这是他的底线，他和这个世界不反目成仇的最后一丝可能。
　　不过，即使他最终选择了叛族，为“倾听计划”的推行尽一丝绵薄之力，也算是对家族最后的补偿。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背叛会给父亲带来什么影响，不过以他对家族的忠诚来判断，一定会干净利落舍弃自己，说不定会亲手来把自己五马分尸以证清白。
　　但是宿洵一定会去，这是他最后的家人。既然如此，自己似乎没有另外的选择。
　　季清苑对自己的自信并非毫无来由。即使杨启和洛铭，甚至组织的其他前街头混混，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力劝这绝对是个陷阱。
　　“虽然这是你的个人自由，”杨启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还是希望你想清楚。”
　　“我知道请君入瓮的意图很明显，但是……”宿洵知道自己的理智正处于崩溃边缘，“我必须去，或许我可以找到其他办法，从来抓我的人那里探听到什么……”
　　“前提是你也得有命才能打听到消息啊，”洛铭显得尤其暴躁，“我们说好的年底一起去科技部救人的呢？我知道杨启不好意思说，所以我提醒你一下，你答应要去的。”
　　“我知道，我记得，”宿洵有些愧疚，“离年底还有几个月，你们给我几个月的自由时间，我一定会回来参加行动。”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必须榨干最后这一点希望，否则我没办法好好活着。”
　　“诶呀，”洛铭抓起一个毛球放在脚底使劲踩着，“好吧，但是你得记得你说过年底的时候会回来的。”
　　“我说过，”宿洵勾勾手让毛球脱离他的蹂躏，“我也知道你们很急，但是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严先生说过所有的炸弹要到年底才能完成的。”
　　“我知道，”洛铭偷偷瞟了一眼在一旁的杨启，“如果这家伙急功近利地想救人，我会拦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