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64、N4：科学

　　宿洵沉默地看着洛铭在自己的窗前举铁，间或还做一些伸展运动。他们搬到这个偏僻的农庄之后，室外空间陡然大了很多，然而这并没有阻止这个反人类主义者天天跑到他的病房来锻炼。
　　洛铭一边做着高抬腿一边徒劳地勾引他说话：“别老憋在卧室里，也去客厅走走嘛。杨启刚刚又买了一堆我看不懂的书回来，你可以去和他说说话。”
　　宿洵摇摇头，表达“不用了”的意思。
　　“你都两个多月没说话了，你的嗓子是不是被震出了问题？”
　　宿洵有些不耐烦地继续摇头。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人打那么多特务，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洛铭的耐心罕见地持久，“是不是有什么压箱底的诀窍？”
　　然后他开始玩杂耍一样地把猫抓乱的毛球在空中抛来抛去。宿洵按着太阳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对方接着又冲进了房间，塞给他一碗不明物体：“吃点东西。”
　　客厅里传来一声怒吼：“不要给客人吃猫饼干！”
　　对方悻悻收回碗：“他现在就像只炸毛的猫。”
　　宿洵向后倒在枕头上，确信一会儿对方就会拿猫薄荷来逗他了。这种旁听双簧的生活过了两个多月，不知道为什么，洛铭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关怀和怜悯让他很安心。
　　但是这种永无止境的纠缠让他不胜其烦。
　　“你得多说说话，”洛铭得寸进尺地坐到了床上，咔嚓咔嚓嚼着猫饼干，宿洵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伤后很容易得抑郁症，我们得确保你没得抑郁症。万一我一不留神，你寻短见了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找来的武术教练啊。”
　　跟你住在一起迟早抑郁，宿洵想，亏得客厅的那个到现在还精神健全。还有，他什么时候答应留下来给他们义务教学了？
　　“其实组织里的那群混小子实战基础挺好的，就是少个师傅。虽然杨启也能教，但是你看看他那个没几年好活的样子，你敢让他在太阳底下站那么久吗？”
　　宿洵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日子疲惫且望不到尽头，只好开口说了一句：“我不是很想说话，我的家人都死了。”
　　对方先是惊喜地说了一句：“原来你会说话不用找手语翻译了！”接着无所谓地接着嚼饼干：“我的家人早就不要我了，还是我妈亲手把我扔在街上的，但是我也没有不说话。”
　　这人有没有常识？宿洵翻了个身，他不是很想理他。
　　“你说家人，里面包括你老婆？”洛铭指指旁边桌子上的戒指，“救你的时候你攥得那叫一个紧，我都快把你的手指掰断了也拿不出来。”
　　这人不但没有常识，还总是浑然不知地戳到别人的痛处。
　　“不是，”宿洵觉得浑身脱力，“我没结婚，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结婚的。”
　　“哦，我懂了，”洛铭又往嘴里扔了几块猫饼干，“你和他？你们两个还搞戒指这种东西？真俗。”
　　宿洵在咬断自己的舌头之前问了出来：“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我说了，有人委托我救你，他不就是委托人吗？”洛铭嚼的卡蹦卡蹦响，“银眼睛，长得特好看，跟你差不多高，是不是？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以前打着我的名号揍混混的时候那叫一个张狂，求我救你的时候那叫一个低声下气，哈！”
　　“他大概有点愧疚，觉得留我一命算是给我的补偿。”
　　“补偿？愧疚？”洛铭啧啧有声地摇头，“见他妈的鬼，之前让我们救那个科学家的时候，就带了一堆钱来，好像自己是甲方很拽似的。让我们救你的时候，那架势简直就是，‘求求你们救救他你们要是不救我就把你们千刀万剐之后再五马分尸’。这是什么愧疚，这是饥不择食。”
　　在门口旁听的杨启叹气说：“我都说过了别乱用成语。”
　　宿洵盯着那个戒指看了一会儿，嘲讽自己似的笑了：“那又怎么样？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你没死，他没死，你们还能见面，当然前提是你想见的话，”对方又舔了舔指头上的饼干屑，“我是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上去像是有苦衷的样子。他让我传话给你说对不起，以后你可能不会再想见他了，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有谁在拔他的指甲一样。”洛铭做出痛不欲生的做作表情，宿洵没有亲眼得见当时的情形，但可以肯定季清苑的表情肯定比这生动感人得多。
　　宿洵当然知道季清苑有自己的家族和责任，他可能已经尽力了。他之前认为对方和他不过是纠缠进了一场欲望游戏，但如果像洛铭所说，他真的这样求他们救他……
　　也许他终究还是爱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只够在自保之外使用。
　　就这么一个念头，宿洵没有把戒指扔掉。
　　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从那天开始说话了。
　　杨启跟他解释了失乐园的事，宿洵虽然对于都城高层圈的混乱已经习以为常，但仍然感到震惊，尤其是这个项目的现任负责人居然是魏梓则。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科学狂魔，但是人体试验这种丧病的事，真没想到他也能做出来。”
　　杨启不知道魏梓则对于自己来说究竟算什么，他造成了他的痛苦也救了他，是他的老师同时也是他的行刑者，魏梓则算是宿洵曾经的朋友，如果自己和他的关系也能这么好定义就好了。
　　“我想把其他人都救出来，更重要的是，终止这项实验，一期也好二期也好，”杨启诚恳地看着对方，“你能帮我吗？”
　　宿洵不知道听了实验内情和杨启的遭遇之后还怎么能有人说不。
　　他正式地做起了这个组织的教官，虽然这群反动分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但是韧劲和咬牙死扛的精神倒是可圈可点。洛铭经常到训练的场地乱晃，除去能力不稳定的杨启，他是这群人里等级最高的，难得的平民高级变种，然而由于本人游手好闲，一直没有得到开发，宿洵稍微逼迫一会儿就因为精神过载痛的哇哇叫。
　　“我今后一定要对杨启好一点，”洛铭双手抱头自闭地蹲在地上，“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说到这里正好杨启也走进来，双手端着一盘鱼，洛铭把头从手里抬起来，问这是干什么，端鱼的人一本正经地说：“喂猫。”
　　洛铭十分自然地对号入座，站起来接过盘子还一边嘟嘟囔囔地：“我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连切葱都不会，亏得你没炸了厨房。”
　　然后这两个人突然一脸惊诧地看着宿洵，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你们看什么？”
　　“你居然会笑！”两个人的叫声与表情相当同步，于是宿洵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般配。
　　宿洵想了一会儿：“因为我是个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微笑，因为那条没有引爆的鱼。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吃着鱼的那个打破了沉默：“你还是别笑了。”他打了个寒颤，“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