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1、N1：事件后

　　女方进门之前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看他，握住门把的手显露出邀请的意味。然而季清苑好像和自己的车长在了一起，他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车顶，神色愉悦地忽略了对方明显的暗示：“今晚非常开心，谢谢你。”
　　女方的目光尖锐，几乎要在他脸上剜出一个洞，但仍然挖掘不出对方一丝感兴趣的痕迹，于是勉强保持着上流社会的良好修养向他孤傲地一点头，转身进门了。虽然知道她的自尊决不允许回头看，季清苑还是微笑着冲背影挥了挥手，尽一个绅士的最后义务。
　　门一关上，从晚餐一直僵到现在的笑肌才放松下来，他转身把双臂搁在车顶，头埋在中间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把额头朝小臂上撞，结果没对准砰地一声磕在车顶上。季清苑哀叹了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然后开着车向市郊的住宅驶去，车顶上留了一个自己额头形状的坑。其实他可以复原它的，不过相亲影响了心情，那个坑可以之后再说。
　　快驶出闹市区的时候他往上方眺望一下，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后面抱怨的鸣笛响彻天际。他打了个急转弯到路边停下，一边大声说着没人能听见的抱歉一边开始狂奔。后面的车主在破口大骂之前看见他轻松飞上了大厦楼顶，用力把脏话咽了回去，带着一丝惹不起的哀怨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
　　季清苑在楼顶轻轻落地，把感官触须延伸出去，但是混杂着霓虹灯的夜色空无一物。
　　难道是错觉？
　　他转向市中心最高的世贸大厦，稍稍犹豫了一下，蹦到了大厦楼顶。
　　季清苑在楼顶左右走了几步，因为夜里的寒风打了个寒颤，忽然感知到背后来了人。条件反射震荡空间之前被一只手一带，向后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胸前吊着的戒指高速震动起来，他用手轻轻按住了它。
　　世上总有一些人与事跟其他的不一样，他们像分水岭一样把人生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从而让时间有了名字，比如遇见他之前和遇见他之后，这件事之前和这件事之后。对于季清苑而言，之前和之后的自己就是两个人。
　　熟悉的气息很快让他感到放松，但心脏在短暂的漏拍之后狂跳起来。他试了两次才清晰地发出声音：“宿洵。”
　　背后的人呼出的温暖气息从发梢里灌进来打在耳侧，让他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寒风，又或者是因为自己马上要放声痛哭：“你来这里干什么？上次在酒吧外面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跑到市里来。”
　　“我也说过了要是你再去相亲我会盯着你的。”
　　“相亲是不可避免的。”
　　“你还送她回家了。”
　　“这是基本的礼仪。”
　　“下台阶的时候牵她的手也是礼仪吗？”
　　季清苑回头对他报以怒视：“我们为什么要吵这个？”
　　宿洵的胳膊有和古铜色钢筋很高的相似度，箍得他喘不过气是其中一点：“要是我再看到她碰你……”这话说得好像季清苑是受害者似的。
　　“你干嘛跟踪我？”季清苑打断接下来一串空洞的威胁性词汇，“你已经上了国安部的黑名单，还在闹市中心跟踪我？你知道这里有多少摄像头和警力？”
　　“你觉得他们抓得住我？”这混蛋居然还在微笑。
　　“别那么自信，”季清苑不带幽默色彩地用手指狠狠戳对方的胳膊，带着足以穿孔的力度，“还有，不准你诋毁我的部下。”
　　“我忘了你是警方的人了，”宿洵的语气完全透露不出一丝认真，“警监大人，你打算秉公执法吗？”
　　“你……”季清苑慢慢地开口，被自己语气里的恳求意味吓了一跳，“你停下吧，这样下去不会改变任何事……”
　　“改变什么？”宿洵的神情温和下来，“我那些惨死的家人，还是我和你？”
　　季清苑叹了口气：“告诉我你的计划，你知道我可以帮你的。”
　　“不是我不相信你，”宿洵轻吻他的头发，“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安全的。”
　　你就是不相信我而已，然而这事季清苑没法抱怨。他转过身来把手搁在对方的上臂旁边，他额头上那道镇纸砸出来的疤痕已经几乎看不见了，然而宿洵还是伸出手慢慢地摩挲着，在这样的轻抚攻势下季清苑又把语气放轻了一点：“肢解那些人又有什么用呢？”他想起自己以前在青少年犯罪部的时候遇见的那些满腔愤懑的孩子，循循善诱的话其实都是没用的，他无法掌控整件事，而且宿洵也永远不会同意他的提议，但他还是又说了一次：“回到我身边……我们可以一起走，去异域或者其他地方……”
　　宿洵向下握住他的手，这个动作让他心里一沉：“我们不能就这么躲起来，除非改变这个世界，否则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你明明知道的。”
　　季清苑感觉脸在百米高的夜风中冻的冰凉：“让一切都变成你理想的样子？我早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早就告诉你，即使不可能我也不会停下，”宿洵摇摇头，“也许有一天一切真的会重建，到那时候……”
　　“在那之前，说不定我已经结婚生子，我已经彻底和这个世界和解了，”两个人都知道这话不是认真的，之前他们为这个吵过太多次，季清苑就是想存心刺激他，好像他们还能和过去一样吵吵闹闹似的：“到时候你会怎么办？”
　　宿洵只说了两个字：“你敢。”
　　季清苑用手去推他，对方突然凶猛地吻上来，从撕咬嘴唇开始，到舌头风卷残云地席卷口腔，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吞吃入腹。季清苑很快喘不过气来，双臂挂在对方肩膀上支撑自己。宿洵将他围住，双手穿过大衣紧扣在对方背后，无名指上的戒指在这样的情境中显得很令人感伤。
　　季清苑稍微用能力放松对方的禁锢来为自己争取一点空气：“你这是在捏钢筋吗！”
　　宿洵凑近来，有些抱歉地按着刚刚弄痛的地方：“我还是有点生气她碰了你。”
　　“我又不是高兴这么做的！”季清苑愤愤不平，“你知道我得在相亲的时候做个正常人要不然就会惹人怀疑……”
　　宿洵脸上不满的神色让他又想凑上去吻他，但是对方向后退了一步，夜色很快将把他吞没地面目不清：“我得走了，你不能在摄像范围内消失太久，如果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等等！”季清苑疾步冲上前，但眼前就只有漫漫寒风，就好像刚刚吹散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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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第一部分采取渐近线叙事（这是什么鬼）……即单数章节从故事后段向前叙事，双数章节从故事开端向后叙事，最后交汇在一点……为什么要这么写呢……单纯因为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