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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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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飘得高高的,还散着几点星光,仲夏里昼长,人起得早。温绥从被里翻出身时太阳还在远山下,天漏出点明媚晴光。村里雄鸡开始扯着嗓子鸣。
他在床头找到了只木屐,挪着到床尾再寻到了一只。温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翻了箱子里娘昨晚备好的衣物穿上。被太阳晒透的外衣皂荚味扑面而来,柔软又暖和。
院子里暗糊糊的,昨晚留的灯已经灭了。他寻到井边打了桶水上来,把步巾丢在里头,又去拿了牙粉,细细碎碎地洗漱。
老人都醒的早,待着床上不愿动弹。听着温绥整理好了自己,咿呀地开了厨房木门又咿呀地关上。下了床开了窗往外一探:“绥儿起这么早,去哪呀”
温绥跨了只小竹篮,顺着檐下小路一点点挪过来,小声道:“云潮和画妹在湖里捡鸭蛋,我去瞅有没双黄的。”
老人道:“昨日晨时下了雨,那会儿太阳出来得早,湿气一下散了。今日怕会聚起来,冷了多添点衣。”
温绥答应道:“娘备着呢。阿公,我走了。”
温阿公在后头扯住他:“见了潮哥儿和画画,记得让人来家里吃饭。你爹昨天去县里带了只鸡,上午叫你娘蒸汤。鸭蛋挑个大形美颜色漂亮的。”
“知道了阿公,再不走天亮啦。”他欲往前走,谁知阿公依旧不放手,恋恋不舍道:“回来时扯根烟草。”
温绥是真急着走,怕晚了鸭子们醒了追着人啄,也怕云潮和云画没等着他先走了。他胡乱点头,拎着小竹篮轻轻地冲出去,没冲两步撞上院门,“咚”的一声响,温阿公在后面直乐。温绥跑出去,一路上都揉着额头。
到湖边不远,他顺着石板铺就的路一直走。看着湖了,看着船了,看着船上坐着的两人在向他挥手了。他跑到小木舟边上,云潮伸手握住他,他便一脚踏上来,后劲没收着,直把木舟荡出去几尺。
云画伸手去捞,奈何七岁小儿身板不高手也不长,委屈喊道:“温绥儿!我采的小花!”
温绥稳住身形向地一坐,转身探去捞着那几朵恹恹睡在泥里的雏菊。他塞给云画,又问云潮:“鸭蛋呢”
云潮拖过来旁边一个盖着的篮子,被撑得变形,他开了盖,里面是数十鸭蛋。淡青的鸭蛋,不仅个头大形状也是极漂亮的椭圆。温绥拈起一根鸭蛋上的绒毛,叹道:“这鸭蛋!让嫣姨阉了,再过俩月它就是饭桌上的好汉!”
云潮被他逗乐,把最上面几个放进了温绥的小篮子里,道:“这几个我最后拣着的,我赌一块桂花蜜糖他得有三个是双黄。”
“成呀。”温绥笑了,“我赌五个!”
云画凑过来,反复瞅温绥篮子里的蛋,道:“温绥儿,我可以去你家吃鸭蛋吗”
云潮摇了桨,小木舟便缓缓向湖心出发,波开一道道涟漪。温绥扯了把芦苇丢在船上,奇道:“来我家干嘛呀鸭蛋要在你家阉着。”
云画道:“我想让温绥儿为了鸭蛋和我打架!”
云潮哈哈笑起来,看为了鸭蛋和上街那的郁安打架的温绥儿低头摆弄芦苇,声音里带着不愉:“坏画儿,说了是他碰碎我很多鸭蛋了啦。”
温绥半月前捡了一篮漂亮的鸭蛋,喜滋滋地雀跃着回家。一路为了鸭蛋安安分分走在道旁,碰见了没见过的郁安奔向他,温绥后侧是刚绕过的一堆篓子,他愣在原地,直让人把自己撞进了篓子堆里。人倒被篓子搂了个结实没伤着磕着,一篮子好鸭蛋即使紧紧牵在手上也碎了个七七八八。温绥缓过神来没想打架,好心劝说郁安赔他一篮鸭蛋,谁知郁安站起来想走,气得温绥扑上去就是一拳。
温绥拨弄着苇花,吹了满天絮。这片芦苇荡挺大的,他们惯捡鸭蛋的地方湖心都没到。云潮再使劲摇几下,木舟前进着,不多时便看到了水中小片的沙地。
云画小儿年岁才七,可云潮和温绥也没大到哪,两人一个十二一个十,学堂都没念到《史记》,还在读着《诗经》的老诗篇。温绥诗从嘴里蹦出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毕竟孩童心性,沙地的泥被水刷的干净又柔软。靠岸了,他们坐在船上,探手去摸。抓一把,看它从掌心流出去;再抓一把,软软地捏个小兔子;手上脏了,置于湖水中轻轻一荡,泥沙便都回归了家。
云潮下了舟,踩在沙地上。他轻手轻脚地抚开了芦苇,鸭蛋七七八八躺在里面,远处传来鸭子的叫声。他挑了几个抱在怀里转身回船上。捞起了桨摇出去。
温绥去瞅那几个青壳鸭蛋。他的小篮子也被装满了,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天气很好,太阳上了山,云层也不挡着他,金光洒在湖面上,伴着涟漪,波光粼粼。也洒在他们身上,温绥骨节分明的手指、云潮锋利的线条棱角都在清晨的露气里柔和。云画哼起小歌,是这边儿的民俗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