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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天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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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湖边的小木屋里,竹制大床上躺着一个少年。少年面容青涩,略显稚嫩,五官长相却很是英俊。
相比起他的长相,他下半截长长的鱼尾,更为引人注目。
鱼尾本是白色的,只是鳞片间渗出些鲜血来,便将鱼尾染成了微红色。
看得出来,他身受重伤。
此刻,他虽然昏迷着,但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已无生命危险。
小木屋中除了这尾白鲛,便没有其他人了。
这时,一阵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顺着娇笑声看去,却见木屋窗外有一棵大树,粗壮的树枝上悬挂着一个缠满鲜花藤蔓的秋千长椅。秋千长椅有些破旧,看得出来是很久以前的物件了。
少女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粉色的裙摆顺着轻风摇晃,仿佛带着数不尽的柔美缱绻。
“知若,你快来推我呀!”
亥时将近,天边星辰绽放着明暗不定的光芒,一轮弯月蹁跹其上,为大地罩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
月色下,一位长相略显普通的仙君,笑着朝她走来。
然而,下一刻,变故突生!
不知为何,知若刚走到一半时,突然摇摇晃晃,身形不稳!紧接着,他竟闭上了眼睛,猛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望舒连忙从秋千上飘下来,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焦急地问道:“知若,你怎么了?”
见他半晌没动静,望舒指尖运起灵力,小心翼翼地从他额间探入。
谁知,银色灵力刚触及他额头,却好似碰触到一道结界般,瞬间将灵力反弹了回来!
正当她想将灵力收回来的时候,知若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只是与她对视的那双眼睛,却充斥着幽暗深邃,如同夹杂了极北之地里冰霜般的寒凉。
好在这冷意稍纵即逝,不一会儿,知若便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望舒看着他,总觉得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好像,比从前冷了许多。
“知若?”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奇怪地问,“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晕倒了?”
知若垂下眸子,视线低垂,并不开口说话。
见他不像有事的样子,望舒眨了眨眼睛,没再多问。
她转身飘回大树下那架花蝶萦绕的藤蔓秋千上,自顾自地荡起秋千来。
“哈哈哈……”
少女清脆的笑声响在耳侧,散落的银色长发被温柔的晚风拂起,映衬着绝美的脸颊,就像夜空中最闪亮的存在,吸引着所有生物的目光。
知若站在一旁,散漫的目光仿佛不经意似的,落在藤蔓秋千那儿,许久没有偏移。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眸底的淡漠逐渐散去,一抹轻浅的柔和缓缓浮了起来。
望舒显然很喜欢秋千,坐在秋千上高高晃起,又疾速冲下。
可惜,这秋千不知何年制成,年深日久下,乍然有人坐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无人察觉的地方,一道道细小的裂缝逐渐加深,承重的绳子越来越细,逐渐不堪重负。
“嘣……”
一声细小的绳子断裂声传来,高高荡起的秋千忽然在空中失去平衡,直直地朝前方飞去。
“啊——”
她一声轻呼,神色略微慌张。
这时,一道翩若惊鸿的身影从树旁划过。
下一刻,只见他身形一闪,已将甩飞出去的少女接住,搂在怀中,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身形翻转间,带着一股不属于普通仙侍知若的风华,灼如羿射九日落,灿若朝光浮于水。
望舒微张红唇,眨着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知……知若?”
她的话音落下,知若却好像刚被惊醒过来,连忙松开箍在她要腰间的双臂,往后退了几大步,仿佛她是什么夺人心魄的精怪似的。
夜色朦胧下,他的目光透着寒凉。
无人知道,那寒凉底下,隐藏着星星点点的余烬,正缓缓扑腾着重新点燃了。
望舒不解地看着他,微微蹙起眉头。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对望间,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小木屋的木门被人打开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却见一个面色苍白的俊秀少年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少年问道。
知若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便如高高在上的万物主宰,凛然威严不可冒犯。
少年莫名觉得有些胆寒。
望舒却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是看着少年,笑着说:“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哦,小少年~”
少年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一记裹挟着凌冽寒气的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望舒打来。
她愣了一下,但多年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她本能地收势挡在面前,将他犀利的攻势拦住了。
少年见此更加怒火朝天,又是几记掌风打来。那凶猛狠辣的势头,似乎不取她性命不罢休一般。
知若站在一边,旁观着少年凶狠野蛮的进攻方式,眉头微皱。
虽然眼下场面看起来危急万分,实则赢面尽在望舒手里。但望舒只是一味地防守,并不出手伤那少年。
少年显然怒极冲天,连自己身上伤口再次崩出鲜血来都顾不上了,只运起猛烈的灵力和她拼命。
见少年脸色越发苍白,浑身鲜血不止的样子,她眉头微蹙,身形一闪就出现在少年身后,一掌击在他脑后。
少年的修为显然敌不过望舒,因此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她打晕了。
看着少年浑身染血的模样,她轻叹一声,熟练地将他抱起来,安置在竹床上,开始重新包扎他裂开的伤口。
知若站在一旁看着她忙前忙后,表情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在她毫不避讳地掀开少年下面的衣服时,一只手横空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把药给我。”
“啊?”
下一刻,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合上的木门,又呆呆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掌心。
她手中的药瓶不知何时被抢走,人也被一道灵力轻轻送出了小木屋。
半晌,知若从小木屋中走出来,将一个白玉小瓷瓶放回她掌心。
“药上好了。”
“哦。”
四目相对,一时两两无言。
漫长的夜晚逐渐过去,天际晨曦微露,将半边朝霞染成了沉沉的红色。
不久,一轮火红的旭日,从山顶露出脸,缓缓升腾到空中。
她侧头看着初升的太阳,轻声呢喃:“看来今天是大师兄当值呀。”
知若顺着她的话音看去,也见到了一轮燃着九曜真火的太阳。
果然是踆阳的真身——金乌所化。
几百年前,旸谷大帝帝俊和夫人曦和逝世,踆阳作为他们的长子,接管了金乌族,成为鸟族大长老,并继承了日神之职。
此后,踆阳与他的九个弟弟,轮流化作太阳,在空中值守。今日恰巧轮到了踆阳。
知若正想说些什么,忽而脑中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感传来!
下一刻,他突然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她连忙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
“知若,知若!你到底怎么了?”
直到她将他的脸庞都拍红了,天边的金乌放射出万道金光,天色完全亮了,知若的指尖才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知若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一脸着急的望舒。
“我,我怎么在这里?”
望舒诧异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知若皱眉苦思良久,不解地说,“我只记得,昨晚你在荡秋千,让我过去推你,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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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后的天界,紫宸宫。
润玉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他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腰肢处柔软温热的触感。
一瞬间,仿佛让人连心尖都滚烫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唇畔微微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却又很快强行被收敛了起来。
这时,几个仙侍捧着天帝冕服进来了。
“陛下,灵法大会马上开始了。”东枌说道。
润玉颔首,换上冕服,离开了紫宸宫。
天界最高的九霄云殿中,各路仙家们齐聚一堂,等着借万年一次的灵法大会,与上清天的诸位上神坐论天地化生之大道。
润玉刚一进入九霄云殿,诸仙皆拱手行礼。
他端坐于御座,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空位上。
“水神何在?”
殿中静了一瞬,而后太巳仙人出列,禀告道:“回陛下,水神他……身体不适,不能来参加灵法大会了。”
润玉沉默,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东枌,将那支十万年的水灵参给水神送去。”
东枌领命下去了。
这时,一道庄严的神音响起,玄灵斗姆元君与其余两位上神出现在九霄云殿,众人皆严肃以对。
玄灵斗姆元君讲道结束后,看向润玉,问道:“天帝陛下眉宇郁结,可有困惑于心?”
润玉点点头,问:“本座偶得一梦,见一亡者现身,故而困惑。不知死生之境,可逆转否?“
斗姆元君回答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芸芸众生,相生相灭。自有来处,归于虚无,不可强求。”
润玉垂眸,眼中划过一丝隐晦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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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仙侍东枌领了天帝法旨,亲自拿了一支十万年的水灵参往花界而去。
路上,他遇见了从前一起在璇玑宫任职的宛丘。
宛丘见他捧着礼盒,就猜测道:“你这又是去花界吧?”
东枌无奈地叹气:“除了水神仙上,还有哪个能得陛下如此恩宠?”
宛丘看了眼花界方向,摇了摇头:“可惜水神仙上以为陛下害死了他爹娘……”
说到这个,宛丘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小声与东枌说:“连仅剩的亲人都这样了,难怪别人都说,当今天帝是万年孤独的命理。你看陛下冷冷清清地过了六万多年,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东枌却说道:“不过最近陛下的心情似乎挺好的,偶尔还能见他笑一笑,比起从前好多了。想来你待会儿去复旨,陛下应该不会多说什么。”
宛丘点点头:“这样就好。要知道,这六万年来,陛下一次都没去看过洞庭夫人,洞庭夫人那里的埋怨可大着呢!”
“也难为你了,还要监督那位夫人。”东枌拍拍宛丘的肩膀。
两人如今各有忙事,一番简单寒暄后,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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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一天过后,润玉回到紫宸宫,见过宛丘不久,又有仙人求见。
原来是前阵子,派去魔界调查虞渊魔气四溢原因的贪狼。
贪狼将奏疏呈上去后,解释道:“臣与卞城王鎏英进入虞渊调查,发现虞渊深处破了一道裂缝,因此魔气四溢。昨天,臣已与卞城王联手,将虞渊裂缝堵住,把此事解决了。”
润玉将奏疏放在一边,问他:“可查清楚了,虞渊为何出现裂缝?”
贪狼回答说:“虞渊本是太阳落下的地方,六万年前日神踆阳陨落,代为普照万物的金乌之光,力量薄弱,封不住虞渊的魔气,这才导致裂缝出现,幸而如今已无大碍。”
润玉点点头,命贪狼退下了。
等忙完一切,已亥时将近。
润玉准时放下奏疏,缓缓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想到即将要见到的少女,他的唇畔边,似乎隐约绽放出一丝期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