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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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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看着姑娘神情低落,以为是自己惹恼了人,赶紧说:“我这就去送。”
梁洛回过神来一把扯住要跑的人,“我和你一起去。”
“姑娘你不是生病了吗?怀瑾知道我把你带出去,肯定要骂我的。”秋葵苦着一张脸。
梁洛瞅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认命地从床上滑下来,哄着说:“哪里是你带我出去的,明明是我死乞白赖要出去的,怀瑾要是骂你,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梁洛拉着人就往外面跑去,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父亲拒绝了施项,就没能力去临沂,也就不会蹚那浑水了。
穿过了寂静的长廊,梁洛看见了主院,脚步也慢了下来,柳州当县令时的父亲和临沂刺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现在只能把父亲当作两个人,才能减少心中的怨恨。
“把罐子给我。”梁洛接过东西,她抬头张望了一下。
书房就在眼前,几步开外有两个小厮守着,平日里都不让女眷接近,也不知道施项和父亲谈了多久。
梁洛拉着秋葵,指着那两个人说道:“你去让他们通报一声,就说是我生病了,想见父亲。”
秋葵用力点了点头,红绳子甩在了她紧绷着的脸蛋上,这种传话的事她还从来没有做过,尤其是要和老爷撒谎......
她偷摸看着姑娘发亮的眼睛,这哪里是生病的模样。
“快去吧,不要怕,出了事我担着。”梁洛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份镇定倒是感染了秋葵,她呼了一口气就朝那两个小厮跑了去。
梁洛见小厮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对秋葵说了两句话,秋葵就过来了。
看来是迟了,若是放在平时,父亲知道她生病了,就算再紧要的事都会放下来看她。
梁洛猫着腰躲在在月牙门下,日光被树叶筛得细碎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随着耷拉下来的眼敛尽数熄灭。
“姑娘?”秋葵跨出了洞门,只小声喊了下啊,没敢转头看她,怕那两个小厮发现姑娘。
梁洛摆了摆手,示意她直接离开。
月牙门连着一块墙,把书房围了起来,一直到书房后面开了一道小门,梁洛知道那里没有人,上一世她经常从那里钻进去,偷摸地吓唬父亲。
“秋葵你先回去。”梁洛看着秋葵又偷摸过来了,赶紧催促她离开。
绕到了后面,她从小门进去,书房后面开了一扇窗户,只不过比她人还高。
梁洛掂了下脚,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伸手想够住窗沿爬进去,可惜差了一小截。
不行,她今天非得打断他们的谈话,梁洛咬了咬牙,额间密密地渗出汗来。
这会儿她也才五岁,暂时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将施项赶走,只能用蛮横的法子先不让他们谈下去。
梁洛焦灼地跺了下脚,忽然想到什么,她看着手上木罐子,嘴里喃喃道:“对不住了,先借我踩踩吧。”
幸好身子小,脚也小,木头罐子刚好撑住她的脚掌。
窗户开了一条缝,她眯着眼睛往里面看,背对着她的男人穿着暗青色的长袍,还没有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面前站了一个衣裳褴褛的人,头发乱糟糟地遮了半张脸。
虽是半躬着身子对着她父亲讲话,可是他的背脊像是拉紧的弦,连带着躬着的角度也莫名有种尖锐的感觉,再加上不急不缓的语速,哪里是普通的乞丐了?
里面的人好像察觉到窗户外的视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直望向梁洛。
梁洛还没爬进去,心一慌就摔了下去,她下意识地用手将喉咙里快要溢出来的惊呼捂住,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面前突然投下来一片阴影,简直是窗户里面那个人的缩小版,梁洛瞳孔缩了缩,一动不动地盯着俯视着她的小乞丐。
乱发下面藏着一双黑沉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情绪,像两颗冰冷的黑曜石一样,梁洛心里发怵。
见他没有挪开视线的打算,梁洛受不住这种阴沉沉的气氛,试探地出了声儿,“施……施晦?”
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儿。
施晦眼珠子动了动,以此略表一下梁洛知道他名字的惊讶。
梁洛偷摸摸往后蹭了蹭,刚才受了惊没觉得哪里疼,现在反应过来了,后背加上屁股一阵酸麻,她咧了下嘴巴,眉头紧皱了起来。
忽地小乞丐弯下腰来,一股子酸臭味往梁洛的鼻子里钻,她眉心皱得更紧了,却忍住没有偏开头,施晦挺可怜的,她若是露出嫌恶的模样,恐怕他会伤心。
施晦离她更近了些,污脏结成股的头发扫在了梁洛的脸上。
若是梁洛抬头,便能看见他眼中不一样的神采,像是水中荡开的浓墨,不会变淡,反而将洁净染成黑色的,带着某种恶趣味。
梁洛疯狂地挖着脑子里的记忆,上一世的施晦是什么样的?沉默寡言,任人可欺?
每次遇上施晦,他都被人逼在了角落里,她帮了一次两次,也实在恼了,恼他不知道反抗,好歹施项也是府中的先生,怎么就不知道仗一下势呢。
就像秋葵说的,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再后来呢?梁洛告诉了父亲,就没有管了。
施晦最后留给她的玉佩,大概是谢她往日帮过他。
如今再见到施晦,她怎么感觉有些地方不一样了,难以相信她现在居然在怕一个七岁的孩子。
“你……”刚出声问他想干什么,施晦就离远了。
梁洛眼前突然亮开来,她看见施晦低垂着头,脏兮兮的手上拿着断成两截的木罐子。
她的脸陡然爆红了起来,她好像把人家东西弄坏了。
梁洛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太阳晒人,晒得心慌慌,对施晦升起的奇怪感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对不起……”梁洛的声音细细的,她忍着痛爬起来,走到施晦身边,双手撑着膝盖躬着身子。
“我重新找人给你做一个好不好?做一个更好看的。”梁洛一点也没觉得用自己稚嫩的声音说着哄人的话有多违和。
施晦从头发的缝隙中打量着比他矮的女孩。
她和那些家伙一样穿着上好的绸衣,乌黑的发间嵌着小巧的闪着光点的首饰,白嫩没有瑕疵的脸像供起来的上好白瓷,又或是美玉。
他沉默了太久,梁洛脖子都酸了没看见他的脸,只看到尖瘦的下颌。
“你哭了吗?”梁洛缓慢地伸手过去,想去拨开他的头发。
施晦在她心里,就是那种受了委屈会偷偷哭的孩子。
当初没有再理施晦,也是因为施项拾掇着父亲去临沂,她连带着迁怒了施晦。
而后她看着玉佩,总是后悔没有答应去见施晦最后一面,这一念着就成了心里的疙瘩。
“没哭。”
施晦头一偏,躲开了那只白得发光的小手。
梁洛心里松了口气,她回头看着窗户,不能再耽搁了,她转身跑到木窗边,伸手敲着窗沿,边喊道:“爹,爹快出来!”
偏在这个时候,蝉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将她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梁洛的眼皮子猛地跳动起来,她记得父亲吩咐过下人,入了夏就要将书房外树上的蝉打掉。
父亲的书房,夏日里从来没有蝉鸣。
梁洛活生生吓出了冷汗,她好像得了命运无法扭转的定数。
嘭!
一声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梁洛,窗户上的木格子被砸断了,蟋蟀罐子落下来滚到了脚边。
梁洛回头,施晦已经不见了。
他这是在帮自己,还是在陷害她?
还没等她想明白施晦的行为,木窗被推开了,梁洛的脸唰得全白了。
“阿洛,你在这里做什么?”梁如茂看着窗下站着的小女孩,头疼了一刻,也有谈话被打断的怒意。
转眼看着女儿小脸惨白,火气被担心占据了,他紧张地问道:“阿洛怎么了?”
梁洛看着伸过来要抱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就是这双手把梁府推进了炼狱,把她送给了别人。
可惜她反抗不了,被梁如茂从窗户外提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头上怎么都是汗,哪个丫鬟照顾你的?”梁如茂看了要断掉的木格,眼色微沉,他向外面看去,像是在找什么,“谁和你一起的?”
梁洛摇了摇头,说:“只有我一个人。”
“窗户是你砸的?”梁如茂皱着眉怀疑地看着她。
梁洛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叫你你不答应,才用东西砸的。”
梁如茂还是有些不相信,阿洛哪来这么大力气,不过现下他有更关心的事。
“阿洛哪里不舒服?我不是让人先给你找大夫了吗?怎么偷跑过来了?”
梁洛身体僵硬地窝在父亲的怀里,极其别扭,她低着头不让父亲看到她脸上的神色,说道:“我做噩梦了,梦见爹爹变成了坏人,把阿洛卖了。”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一只手缓慢地拍着她的背,梁洛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柳州时父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她眼中蓄了泪。
要是没有临沂的记忆该多好。
“爹爹都要把你卖了,还敢过来找?胆子大的丫头。”梁如茂无奈地笑了笑,抱着小姑娘往外面走去。
他看着施项,神色正了正说道:“施先生若不嫌弃就在府上留几天,您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在下静候梁老爷的答复。”施项甩了下破烂袖子,双手作揖。
梁洛偷偷看着施项,听着父亲的语气,这又给他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