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娇》秦玉琅

2、重生

　　苏明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勉强睁开眼睛，也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青色影子。看得久了，才发现是一张青色的帐子，绣着莲花出水，那样柔和的青色，让人想起她在华春湖种的莲花，因此她极喜欢这幅帐幕，就连后来成了亲，她也一并带入了宫。
　　只不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后来贬谪柳园，空手而去，除了朗瑾当年送她的一本大胤九州志，她什么都不曾带走。天子却因此越发震怒，她的心意何等明显，只向着那白衣如云的少年郎，做了几年的皇后，最终离宫的时候，却对这宫廷没有丝毫眷恋。
　　“水……”喉咙间干渴的像是要烧起来了，她呻吟着吐出一个字，却立刻有侍女先开了帘幕，小心翼翼将她扶着坐了起来，另一个婢女则端了一杯温热的蜜水凑过来。
　　两个人配合的极好，苏明娇啜饮了一口，暖暖的蜜水流过干涸的唇舌，整个人这才像是活了过来，精神也好了不少。因此当目光落在捧着茶盏的婢女身上时，心口却微微一跳，“阿谣？”
　　阿谣的眼眶顿时一红，强忍着不落下泪来，“王妃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总算是醒过来了。小厨房上温着粳米粥，奴婢服侍娘娘用一些？”
　　阿谣和阿楚，是她贴身伺候的两个婢女。只是阿楚当初却并没有跟着她进宫，母亲送她去学医术，只说将来学出来了再送进宫内，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苏明娇如何不知道母亲的用心，她嫁给阿旭的时候年纪尚小，并不适合怀孕。母亲给了她方子避孕，原是要她再过几年身子好些了，再将阿楚送进来为她调理，也好能一举得男。
　　后来不知道是谁向阿旭告密，直指皇后母仪天下，却私下并不想为天子开枝散叶，极力避免受孕。当时阿旭雷霆震怒和自己对峙，她气急之下口不择言，暗讽对方如此想要孩子，不妨大肆选美充盈后宫，不过一个孩子罢了，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阿旭更是将她禁足宫中，她气急病倒，是阿谣舍了命去求太医来看诊，没想到治好了自己的病，阿谣却因为受了风寒，熬了三个月终究还是去了。
　　苏明娇的呼吸都停了一拍，心底只觉得说不出的错愕和难受。
　　阿谣怎么会没死，那自己呢，自己也活过来了不成？她微微垂下眼睫，看见自己一双手白皙细嫩，手掌娇小，分明是个女孩儿的样子。
　　“不用了，阿谣……今年，是哪一年？”她问的恍恍惚惚，却叫阿谣格外心疼。只是服侍的婢女还未曾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把清丽婉转的声音，“启禀王妃，如今是大周二十五年了。明年娘娘就及笄了。”
　　大周二十五年，那她尚且不是皇后，而是阿旭的王妃。彼时他被封为西宁王尚且不过三个月，因此他们还住在皇宫里。这一年，她才十四岁。
　　这一年……这一年，正是朗瑾欲往西北立功建业，他临走时却不知因为什么和阿旭起了争执。后来朗瑾在西北行事多方受阻，甚至领前锋卫打头阵，差点战死沙场，苏明娇对这件事难以释怀，一直觉得是阿旭从中作梗，一直是她心中一根利刺。
　　她神色剧烈变幻，阿谣越发担心起来，轻轻按住她的手背，“王妃，你这几日病的昏昏沉沉，好不容易醒了，千万不要再去想了。奴婢这就去找太医过来看看，王妃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苏明娇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她心里只觉得震惊至极，难不成……真的是重新活了一遭么？
　　背后的宫女便又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了下去，苏明娇眉目一瞥，却看见对方生了一张清丽面孔，眉目如画。是玉柔么，那个不久之后被册封为夫人的丫鬟，在得势之后气度张狂。阿旭抬举她作践自己，这个贱婢卖主求荣，她闭上了眼，心绪起伏不定。
　　她当年不能离开帝都，又处处受人宠爱，性子越发娇纵恣意，不知道做了多少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就连玉柔这个贱人，她都不能亲手收拾了。
　　她这样昏昏沉沉的想着，竟然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直等她睁开眼，帘幕外日色渐暗，一地金砖折射出暖黄颜色，她这才再次坐起了身。
　　玉柔见她醒了，连忙赶过来献殷勤，“王妃今日好睡，正巧外头的药也熬好了，奴婢伺候王妃把药喝了吧？”苏明娇心中一动，只是摇了摇头，“把阿谣叫来，你去为我传膳。”
　　能在主子面前伺候自然要得脸，玉柔心里便咯噔了一声。她说话婉转动听，遇事也从来不和苏明娇对着干，但凡苏明娇喜欢的都说好，苏明娇不喜欢的她也跟着不喜欢。虽然不是家生子奴婢，但却比阿谣还要得宠几分。
　　今天却被苏明娇派去传膳，自然心里不悦，但当着主子的面还是笑吟吟应下了，出去看见阿谣的时候，脸色便冷了几分。
　　阿谣还以为是苏明娇又发起了脾气，连忙快步入内，却发现苏明娇已经坐在了妆镜前。少女身形瘦削，又因身在病中，头发也是披散着的，就颇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自从入了宫，小姐便一直郁郁寡欢，人都瘦的快脱相了。王爷一开始尚且十分怜惜，但最近两个人却越发冷淡，若不是因为住在宫里，耳目众多，两人还维持着面子上的情谊。日后要是开了府，只怕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越发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