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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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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伍长听到存思的声音,整个人已经紧绷起来,杀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远远跑过来的存思,把他接下来想说的话都憋到了嗓子眼里。
冯紫英连忙向张伍长解释:“这是我家里带来的奴才,为了照顾我留在天水关。今日刚刚去营里探望了我,谁知竟在这里又碰上了,觉得奇怪些也在所难免。还请张大哥别跟他一般见识。”
上午有人探望冯紫英的事儿张伍长知道,刚才存思又只是叫了公子,没来得及说什么引起别人注意的话,张伍长也就警告的看了存思一眼,没说别的。
存思小心的蹭过来,悄声问冯紫英:“公子上午不是还说不能离开营里,怎么这会倒上街了?”
冯紫英声音也压低:“营里有事儿让我办,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看好宅子,无事的时候多跟营里能出来的人套套交情。银子若是不够用的话,趁早告诉我。”
“哪儿能不够用呢,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公子给的银子尽够了。”存思连忙说:“知道公子在营里过得还成,老褚头准备明日就回京。只是公子现在又要出去办事儿,用不用我跟他说一声,等公子办完事回来了他再回京。”
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老褚头在这里也是干等,冯紫英连忙让存思打消这个念头,严命他回去不得告诉老褚头自己要出门的事儿。他还嘱咐存思,若是有人向他打听自己,就说自己是来天水关做买卖的。
存思虽然奇怪公子怎么会这么吩咐自己,一向还算听话,自是点头应下,又千叮万嘱冯紫英一路注意安全,才恋恋不舍的看着冯紫英一行,赶着被毡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迤逦出城,顺着回京的方向走去。
不提存思如何心里纳闷公子要回京的话,怎么不带上自己或老褚头,只说冯紫英几个出城不久,便在张伍长的带领之下,从官道上驶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走不多久又拐了个弯,方向又变回了往天水关而行。
路吭洼不平,马行得不快,冯紫英能让存思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自己更不会多言,只在心里默默记着路径。他不多话倒让张伍长高看了些,这次任务又要冯紫英冲在前头,也就有心跟他多说两句。
冯紫英这才知道,一般敢往草原行商的,走的都是这条路,为的是避开守军的耳目。能找到这条路往北戎的,也更容易让北戎人相信。
不好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一路上没有客栈,每日只能啃干粮充饥。一日两日好过,三日之后再看到硬邦邦的干粮,冯紫英都没有下嘴的勇气。
“这还有干粮可吃呢,真上了战场,几日吃不是一口东西的时候都有,那时看到只耗子你都想塞到嘴里。”张伍长见冯紫英迟迟不吃东西,知道他是贵公子出身,不由调笑一句。
冯紫英笑了笑没说什么,硬把干粮塞进嘴里,一咬觉得满嘴都是干干的粉末,好半会儿才被唾液润湿了些,勉强咽下去。
“张大,还有几日能见到人?”冯紫英看着满目枯萎的衰草,不抱希望的问。
张大没什么信心的回答:“还得个一两日吧。”
已经走了三日,哪怕赶车走的不快,三百里总走出来了,竟没见到一处帐篷,一个北戎人。再走一两日的话,可就超过李晖所言的五百里范围了。
这让冯紫英产生了疑惑:“北戎就算是地广人稀,可是几百里一个人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王二等人点头:“的确,我记得前次出来不过一日多,便能看到北戎人的帐篷,怎么这次一个人影都见不到?这片草场并不贫瘠,正是过冬的好地方。”
北戎人放牧为生,冬日寻一处草势好的地方,扎上帐篷便过冬是常态。眼前的这片草场正符合他们选择过冬地的条件,以前也有部落住在这里,张伍长才带着他们往这个方向来。
可是都走了三日了还见不到一顶帐篷,真说不过去。
“接下来我们转向北。”张伍长没冯紫英那么讲究,张口说出自己决定的时候,嘴里的干粮还没咽下去,一些细末直接喷了出来。
冯紫英默默别开头,只当自己没看见。他们一路来走的方向是西北,现在改为直接向北,范围是扩大了,可是回程的难度也增大了不少。
毕竟草原标志性的东西太少,谁也不敢保证能记得是从什么地方向北的,回来的时候还能准确找到那个地方,再折回东南。
可是就这么白跑一回,没有一个人甘心,张伍长的话也就没有一个人反驳。冯紫英极目四望,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做为标识的地方。
还别说,只要有心,想记下一个地方还是有办法的。这不,就让冯紫英在视线快看不到的地方,发现了一棵草原上极少见的胡杨。
他向张伍长建议:“张大,那棵胡杨树正好是咱们往西北的方向,不如咱们到了那里再调头向北。”
赵四嘲笑他:“早向北晚向北都得向北,你以为到那里就不用去找北戎人了不成?”
人家是营里的老人儿,资历比自己这个扮演出的掌柜长得多,冯紫英没法反驳,张伍长却听懂了冯紫英的意思:“你是怕咱们回来的时候,记不住是从什么时候拐弯的?”
见冯紫英真的点头,赵四尤自嘲笑他:“我们往草原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能记不住自己走过的路?”
张伍长喝道:“闭嘴。你没看连着两天天都阴呼拉的,万一下起大雪来,没个标记确实麻烦。”
西北冬日的雪经常厚可盈尺,到时别说路了,沟沟坎坎都能填平,掉进雪窝子里连命都没有的事儿也不是没见过,赵四果然闭了嘴。
即定下要向北行,几个人匆匆又啃两口干粮,便又行起路来。等到树下,张伍长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棵树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赵四盯着那几枝光秃秃的枝干,想了想问:“张伍长,你看这是不是那年将军受伤时歇过的那棵树?”
张伍长绕着树转了一圈,向他笑了一下:“还真是,一晃也五六年过去了,亏得你还记得。”
说着,自己下马便往树上爬去。冯紫英几个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爬树的兴致,就见张伍长已经爬到了第二根树枝上。这树也不知生了几年,哪怕是树枝也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张伍长没再往上爬,而是顺着树枝往前移了些,手扶着上面的树枝,身子蹲下不知在树上摸索着什么。
“张伍长,怎么回事?”王二在树下问。
张伍长已经站起身来,身子一边往主干处移,一边向王二摆了摆手,眼睛却望向了远方。不等他说话,冯紫英几人也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马跑动的声音,天边掠起一片浮尘,约摸四五十骑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张伍长快手快脚的滑下树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一塞,跟王二几个一起围住运东西的大车,完全一副护卫的样子。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那些马已经跑到了眼前,浮尘中露出与冯紫英几人完全不同的装束:一个个穿着毛皮短裳,脚下蹬着牛皮靴子,腰里挂着弯刀,盯人的目光如同看到猎物的恶狼。
为首的一个冲着冯紫英几个呜哩哇啦的说了几句,张伍长上前小心的行了个北戎礼,也呜哩哇啦的回了几句,那个人便骑着马围着他们几个人慢慢绕起了圈子。
冯紫英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脸上也很是紧张,那个人突然指着冯紫英部:“你,哪里来的?”竟是生硬的汉话。
冯紫英看张伍长一眼,小心道:“我是京里来的,想和你们做生意。”
那人冲身后的人喊了一句什么,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哪怕大家语言不通,可是笑声却是相通的,里头是善意还是嘲讽,能让人十分精准的分辩出来。
这些人的笑绝不是听说有人与自己做买卖高兴的笑。张伍长悄悄走近冯紫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向他说:“一会儿要是这些人想抢咱们的东西,你就哭。”
什么?冯紫英狐疑的看了张伍长一眼,北戎人看天朝的人就是两脚羊,自己哭他们就不抢这些东西了吗?
此时那带头的已经靠近了马车,动手要掀开上头的毡子,冯紫英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大喊:“你要做什么?”喊完自己都觉得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自然人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张伍长那个你很上道的小眼神是什么意思?冯紫英没想明白,毡子已经被掀开,露出下头一匹一匹的粗布来。北戎人齐齐发出一声欢呼,七手八脚的下了马,围着马车个个带笑。
张伍长上前,用北戎话向那个领头的说着什么,那个人脸上却十分不耐烦,推了张伍长一把。张伍长就势踉跄着走出北戎人的包围圈,王二几个做着急扶人状,跟着一起退出来,只剩下反应慢半拍的冯紫英一个人还留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