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逝韶光绿芭蕉--万花楼的故事》yogi

6、浓情敌江风

　　洛公子的出现让万花的生活里有了些惦念，我猜万花是动了心，不然脚步不会变得轻盈了，眼波也柔和了许多，那是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迹象。

　　我和妈妈都悄悄的看，我看万花的变化，她看洛公子来时的表情。

　　她问我，你说，小先生，万花会不会因为他自赎？

　　问完不等我回答，又说，这小蹄子，赎了又能去哪里。这城里可容不下她，啧啧，那个老大夫更是厉害角色，岂能容下她？

　　我没说话，只是记下了洛公子来的时间和次数。间隔是越来越大，时间是越来越短。

　　又到了洛公子来的时间，这次那双弯弯的笑眼没来，来了一位老妇人，点名要找万花。

　　在万花的小楼里，尚未梳妆完的万花刚走到小厅，这老妇人扑通就跪了下来，抓着万花的裙角，哀哀的说了一句，姑娘，你放了他。

　　万花看着老人，明白了一切。老人家，我明白，您先起来。

　　她俯身去扶老人起身，这老人却躲避了一下，万花苦笑，老人家，起来再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请回罢。万花虽是残破之身，敬老还是会的。

　　唤来拐儿，铺纸研磨，给洛公子手书一封：浓情蜜意怎敌江上风急，无缘莫求，古语诚不欺人。罢了！

　　送走老妇人，万花呆立当场。清醒过来就吩咐拐儿把床铺用品换了一遍，自己换了一身艳丽彩衣坐在小亭子里喝茶，又特意请了那位盲艺人来唱了一段杜十娘，自己听得入神，也未进水米，握着一杯茶，呆到黄昏。

　　妈妈见万花精神不佳，恋恋不舍的回了一切客人。

　　我去后院收衣服，拐儿来，说是万花请我去坐坐。

　　心中奇怪，这女子怎么了，多年来，我们只是点头的交情。她今天竟然肯请我说话。

　　万花在亭子里看流水和水面上的残荷，秋天的池塘水面上一片残破景象。

　　她倒了茶给我，目光依旧在水面的莲花。

　　女先生，你说，这莲花明年长出来的会不会比今年美？

　　每年都会不一样，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人呢？

　　人也一样。

　　不，女先生，人不一样。莲花今年败了，明年会再发，可人走了，明年却不一定会来。

　　花是死的，没人移植就会一直在这里，人是活的，离开这里还会有其他可寻。你说，是花好还是人好？

　　她回过头来，黄昏中夕阳的余光映在她的脸上，眼神里满是迷茫和疲惫。我忽然又看到了10年前的那个孩子。

　　女先生，他回去了。

　　我知道。

　　他不会再来。

　　你确定？

　　是的。

　　我和万花一起看残荷，轻轻的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落叶。

　　秋天真的来了。

　　万花，生辰想要什么？

　　青草。

　　青草？

　　是的，我厌了这满楼的香气。

　　当红花魁，身边自然不缺男人。

　　少了一个洛公子，其他的男人源源不断的贴过来。

　　万花依旧是倨傲的神气，更不让人留宿，偏仍有男人排队送着银子，只是巴望着能上万花的小楼。看着那些排队的锦衣肚子，我也开始怀念洛公子的青色长衣。

　　秋老虎活活要整死人。院子里的狗儿拖着长舌头，躲在树荫下懒洋洋的模样。

　　万花最近时常喝无味的青草茶，还送到我这里不少。我闻着那青草的味道，的确比楼中的脂粉气好闻。让我不由得怀念起以前在山间游荡的日子，和他一起在山上看日出，摘野果。那样的生活离我太远了，在万花楼呆的久了，这里的脂粉气熏染着我的衣服和鬓角，如果有机会再次拥抱，你还能闻到从前你喜欢的清香吗？

　　忽然很后悔，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就为了一个你梦中念过的名字而离开你固执的跑到这里来等待，年少的骄傲，不顾一切的占有，最后却落得两手空空；又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十年的时间，足够你找到一根海底针，又何况是我这样的大活人；又绝望，难道你又娶妻忘了我？

　　万花和我喝茶。

　　女先生，你为什么来万花楼，从我在，你就已经在了。你看着我长大。

　　我微笑，你看着我变老。

　　万花也笑，不，你不老，一直还是从前的样子，因为你跟我不一样，又一样。

　　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

　　身份不一样，骄傲一样。

　　骄傲？

　　不，不是，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并且警告我要改掉这态度。

　　你改了吗？

　　为什么要改？

　　看，这就是你的骄傲，女先生，与生俱来的骄傲，旁人看你就是清高，你永远站在清冷的高处，让我们敬而远之，以为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来往。

　　那你的骄傲呢？

　　呵，我的？如果我不骄傲，我会被万夫践踏而死。我的骄傲维持着我的生活，妈妈从前教我，做了这一行，要脱的不止是衣服，还有自尊和骄傲。我脱的是衣服，自尊和骄傲始终没有脱掉，十年，为这个得罪了多少客人，妈妈打骂了多少次，都可以忍。仅有的这点骄傲是我最后的外衣。

　　万花，我以为你真的超脱，可以不在乎。

　　不，女先生，我不可以超脱。人尽可夫的女人何人肯为我超脱。

　　对了，女先生，明天我跟妈妈商量生辰的事宜，先生也来罢。

　　好的，我也有些事作了决定，要和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