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夜行》允文允武

24、第十二话（中）

　　内力汇聚，只待爆发。——那便是陌刀的刀尖来到我胸口之时。
　　我在地上打了个滚躲闪开来，直冲童景。他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轻佻和傲慢。
　　这就是朝王殿下的\"刀\"么……
　　在那一瞬，我的脑中什么都没有想，独独闪过丑四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如白粥，看着我的目光却是既真实又温暖。
　　“未一……看来我要比你先走一步了。”他的嘴里不断在咳血。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胡乱抹了一把，坐到地上，把他上半身抱进怀里。我能感受到，他伤口流出的血不断浸透着我的衣衫。
　　“你的……你的主子好不？”他笑着问。
　　我点头道：“特别好，特别……他，他对我很好。”
　　我看着他的脸——那双眼睛我要永远记住，铭刻在心上。余生，再也见不到了。
　　“那有没有，有没有挚友？”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冰凉的手指握住我的手掌。
　　我摇头。
　　“以后……就找一个交心的朋友，不用多……”他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不要忘了我，未一，不要忘了我！”
　　“我不想死！我……我还想照顾你……”
　　丑四最后是死在我怀里的，我把他埋在了王府的地下。
　　泥土一点一点覆盖掉他白皙的脸，还有那双阖上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烽火！”
　　内力从丹田爆发出来，粗暴又强制地灌进我的经脉里。从现在开始，身体里流动的仿佛不是血液了，而是熊熊燃烧的火。我看到手臂上的青筋爆出来，拿着刺刀的手有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所有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皮肤变得炙热，视觉与听觉也猛然敏锐，就像最凶猛的猛禽一般。
　　我看到童景的脸上略过惊讶，也就是这一刻，我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刺刀甩出几个刀花，带着绝对的速度向他的胸口袭去！他横举起陌刀试图挡下，却只听刺耳的破碎声响起，陌刀直接断成了六截！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也拍向我的天灵盖。
　　我的身体反应速度比他快了不知几倍，跳起在空中翻了身便躲过了攻击。落地，刺刀的刀尖并未停下，保持着原来的方向和速度，刺进他的身体。我不停转动手腕，在他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只剩最后一击，上挑，他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我无意中与他对视，居然发现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恐惧。这莫名令我怒气高涨，下手更为狠辣。
　　二息后，他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头颅迸裂，内脏外翻。
　　我在角落里找了把椅子，拉出一点，静静坐在上面休息。有时看看沾满血腥的手上的厚茧，有时又看看被打进对面墙体里的刺刀残骸。
　　我的血液也不沸腾了，呼吸平缓了，什么都安静平和下来了。
　　甚至有点“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可怕的风暴来临前的假象。
　　没过多久，我的喉头就有甜腥气冒出来。刚开始我还能把它勉强咽下去，但是大约过了一刻，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深黑的血液从口中喷出，人也跌在地上，腹部和双臂在不停地轻微抽动。
　　鼻腔和耳朵变得滚烫，一摸，满手的血；而腰间伤口的血一直在流，就没停过。
　　失血过多让我全身发冷，头晕目眩，呼吸也越发困难。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会不会流血而死，是怕自己被喉咙里的脓血呛到，流到呼吸管里去。
　　一呼一吸之间，我都提着心吊着胆。
　　看着自己发抖的手脚，我有一瞬间倒觉得蛮有意思。
　　以前的我把生死看淡，抱着自己是个小虾米的心态，想着反正贱命一条，死了大不了下辈子再活。不过现在，我倒是越来越……嗯……怕死？
　　不，应该是活下来的欲望更加强烈。
　　我自己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朝王？丑四？还是焦飒？
　　不管是什么，不准死。
　　不准死！
　　“咳咳咳咳！”我的身体突然疯狂地抽搐，两眼忍不住往上翻。
　　我呼吸不了了。
　　喉咙里的脓血进入了我的呼吸道里，如果不把它们取出，我很快就会被呛死。但是在这个情况下，我根本无法自救。
　　救命……救命！
　　眼泪划过太阳穴。
　　我的力气马上就要用光了，眼前的光亮愈来愈暗，身体的抽搐渐渐慢下来。
　　就在这弥留之际，意识清醒之时，我没有等来任何一个人的救援，任何一个……
　　我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能感受到躯干，四肢，——甚至是眼皮的睁开。
　　还有我自己是坐着的。
　　轮子的滚动声从脚底下传来，我感受到自己正在移动，然后被稍微抬起一些，似乎是过了个门槛。
　　接着，冰凉的身体就重新变得温暖起来，没过一会还有暖风，很是舒服。我想，应该是到了太阳底下。
　　我抬抬手，在膝盖上摸到了一条厚实又暖和的毯子。
　　“斐青。”低沉的男声在身后传来。
　　嗯？我转了转头。这个声音……是朝王？
　　“主子？”
　　“斐青，你可以休息了。”朝王说，“你可以退下来了。”
　　“为什么？”
　　“因为……你再也看不见了。”
　　我又睁开了眼睛。
　　揉了揉眼睛，我眼前的事物从模糊到清晰，是我最熟悉的小屋。
　　微微转过头，就看见朝王背对着我坐在桌子旁，拿了双筷子，好像在吃饭。
　　“醒了？”他头也没回，嘴里嚼着菜。
　　“……是。”
　　“你差点死了，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