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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九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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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好心情,将这身衣服放进木盆里,打了井水坐在旁边清洗。凝固的血遇上了水又重新化开,浓重的腥味让我眉头挤在一起。
一想到丑四那张惨白的脸,我手下的力道就更大,反反复复搓,恨不得搓烂它。一盆血水倒了,我再继续打水洗,看着自己的手布满红痕,指尖皱得不成样子。我满头大汗,却仍旧停不下来,丑四、丑四、丑四……
不知这是洗了第几遍,焦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它跟你有仇啊?”焦飒低头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洗衣服。焦飒弯腰观察了我一阵,叹了口气,抓住我的手制止我,“现在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你赶紧去洗个澡,主子又给你任务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我知道我有多狼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脸的汗水,双手红通通的。
焦飒拍拍我的肩膀让我站起来,他坐在小板凳上绞干衣服,还好脾气地催着我:“这衣服我帮你弄,快去快去。”
我被他推着跨进洗浴的木桶,还扔给了我一块澡豆。
“洗洗干净,”焦飒说,“把你刚刚搓衣服的那股劲儿使出来!”
我洗完后发现原本打算替换的衣服不见了,想要让焦飒帮我拿一下,他却拿了一件与他身上差不多的衣服,正式场合穿的。
“你的任务就是代替我,去宫里在朝王身边像根木头桩子杵着。”
我讷讷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被焦飒晾起来的那件衣服——上面没有血迹,也没有丑四的痕迹。
丑四,我娘酿的酒快好了。
换上新衣,一种闷热瞬间袭来,我两只手不住地扇。估计是这料子的原因。
我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焦飒凉飕飕的声音,“你会喝酒吗?”
我转身看他,却又感觉他什么都没讲。
走进皇宫,那种汗毛直立的紧张感又来了,心慌慌,加上丑四的事……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见了大殿,看见了歌舞升平的众人,看见了朝王。
我低下头混进人堆里,慢慢接近朝王。他正在与大皇子,周应星说着什么话,面带微笑。
来到他的身边,我突然感觉轻松许多,就像是溺水的人得到了无限的空气。也许是因为跟着主子有安全感?
朝王给大皇子敬完酒,对我招手,让我离得他再近一些。
他用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让下人搬张椅子过来给我坐下。
“完成了?”朝王眼睛看着前方,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回答:“是。很顺利。”
我们再看了一会舞女和歌妓的表演,然后皇帝让他们下去休息。对面座位上的太子汤王也坐正了身体,满眼的期许。看来,今天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果然,待皇帝与众人客套几句后,太子就站了起来。
“父皇万岁!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儿臣原想送些奇珍异宝给父皇便够了,但是心中始终觉得甚不满意。于是,儿臣还准备了一封奏折,准备当着天下人的面,亲自送给您批阅。”
“父皇无论何时都心系方央,实乃明君!”三皇子跟着也站起来,满脸的崇拜。
“好,那便将那奏折呈上来吧。”皇帝微笑着,带着慈爱的眼神看他们。
不久那奏折就到了皇帝手中。
朝王勾起了嘴角。
果然,皇帝的脸色一分分沉了下去。看完后他收起奏折,一语未发。
三皇子似乎发觉了异样,用眼神暗示太子,被蒙在鼓里的太子却根本没看到,直接站起身来问道:“父皇,儿臣的奏折如何?”
三皇子想拦都没拦住。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但应是在宴上不好轻易发怒,重新撑起微笑,“蛮好的。”
宴会照常继续。很多人为了讨好皇子,都会来和他们敬酒,朝王也不能幸免。他喝了几杯后看向我,眼中有不明的笑意,手也慢慢放在了我的腰上……
向前一推。
于是我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朝王的挡箭牌。我这辈子喝酒都没喝过几回,第一杯喝完就晕乎乎的了,第二杯第三杯以后就基本看不清人脸了,一会感觉自己轻飘飘,一会又如灌铅般沉重。
怪不得焦飒在我临走前问我会不会喝酒。
我为了保持眼中仅剩的一丝清明,想要捏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防御醉酒。我抓到了腿,狠狠捏下去。
“嘶!”朝王在我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咦?我用了这么大力,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倒是朝王,我虐我自己,你嘶个什么劲?
也许是力度还不够,我这次准备捏得更用力,让肉转弯的那种。
但是还没发力,手上就传来一阵剧痛,我的手被别人的一只手握着,而且它还在不断收紧,我的手骨都发出了抗议的声响。
我的脸因为疼痛皱起,但还是强忍着喝完这杯里的最后一口。啊……
再也受不了了!我痛苦地转过头去,从那只手往上看,却看到了脸同样皱起的朝王。
我:“……”
后来的事我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越来越困,但总是睡不着,脑海中丑四的脸一遍遍地出现在眼前。我与他的往事,快乐的不快乐的,都想了起来。这如同天底下最难受的梦,一片混沌,却又如此清晰。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还什么都来不及看清,要命的头疼就从脑仁里扩散。待这一阵痛好些了,我才打个哈欠坐起来。
我这才身下的床,跟我日日睡的那张,不太一样。我的床硬邦邦的,而身下的这张明显舒服多了,身上也被盖了被子。我登时警惕,四周环顾。这精致大气的装潢,看起来倒是蛮熟悉的。这是朝王的寝卧!
身为下人怎可睡到主子的床上去!难道是因为我喝醉发酒疯了吗!
我赶紧下床,站起来头还是一阵眩晕。先把被子叠叠好,再把床铺整理平整,希望等会朝王来治我罪的时候,看到干净整洁的床还可以从轻处置。
但当我伸出手时,发现身上的衣物好像也不是原来的那身了,我低头一看,竟是被换上了一身靛衣,用的面料也是非常舒适。
我赶紧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头。我再看一眼自己的亵裤,还好还好,没换。
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就端端正正跪在床边等朝王来。我已经不奢望自己能够逃脱处罚了,只盼着主子能从轻发落。
不久,朝王的脚步声就从屋外传来,我心中也焦灼起来。脚步越来越近,直至打开门,踏进屋内。
那双烫了金边的靴子映入眼帘后,停了下来。
“起来。”朝王说。
因为跪得久了,站起身来时打了个趔趄,往前摔去。朝王随之跨出一步,抓住我的手臂,但我还是没能站稳,跌入了他的怀中。
当时我只看着他衣物胸口处的花纹在眼前越来越大,然后便是淡淡的龙涎香。
我心中大惊,连忙往后退了数步,与他相离一米开外,不敢抬起头来。
“本王在你眼中是洪水猛兽么?”他话语中透着愠意,“你个小子,万寿节上你掐我大腿的这账还没好好算呢!”
五雷轰顶。我呆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却听朝王继续说下去:“你在马车里发了酒疯,抱着我的脖子嗷嗷大哭,还叫我‘丑四’……”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恨不得自行了断。
朝王冷笑:“这就受不得了?你的面皮就这么薄?”
“斐青,在我数到十之前你把衣服给我穿好了,然后滚回你的小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