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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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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馄饨店铺氤氲着朦胧的雾气。
这个点前不挨早餐,后不挨午餐,店里基本上也没什么人。
“您的鲜肉馄饨、油条都上齐了。”
老板热情地招呼着。
“谢谢。”储卿抽两张纸巾,把面前的桌子擦了擦,没什么心情。
面前刚出狱的费二倒是不讲究这些,左手抓油条,右手拿勺子,一口一个馄饨,吸溜着勺子里的汤汁,嘴上没有一刻闲下来的:“吃啊,这馄饨老香了。”
储卿原本不是计划带他来吃路边摊的,是费二经过小店就不走了,说是闻着香,有烟火气。
拿起醋壶,储卿倒了不少。
“嚯,醋味够浓的,”费二皱眉,“果然是北方人。我多少年了,吃不惯这玩意儿,里头饮食更是清淡,啥都见不着。”
储卿如坐针毡,应和几声。
“怎么?”费二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我这刚从里面出来,不招人待见?”
“那倒是没有,”储卿说,“谁嫌弃谁?”
“怎么见了哥连句话也不愿意说?”费二靠在椅子上,一条刀疤从他眼角拉到嘴角处,因此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
“我这个性格你也知道。”储卿说,“话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费哥你提,我替蒲然办事,总要尽心尽力。”
“话少?”费二说,“那会儿见你的时候话挺多的啊。”
储卿说:“也还行吧。”
“我知道了,话多话少分人是吧?”费二身体突然朝前凑,双手搭在桌子上,冲储卿挤眼睛,“你猜我在里头见到谁了?”
十多年的牢狱生活没有化解费二身上的戾气,他进去的时候是个阴鸷的青年,此时看上去像个干瘪的恶棍,岁月对年轻人总是更宽容一点。
“那我猜不到。”储卿说。
费二说:“你跟我都认识的人可不多。”
储卿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已经隐约有个名字在储卿心头浮现,但他不敢说,那个人应该是前程似锦。
“就小齐,”费二说,“不记得了?”
储卿愣住了,嘴巴微张着,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齐正谊。”费二用手指骨节敲击着桌面一字一顿道。
“不可能。”储卿本能地说,“就他那五好学生的模样,连插队都不会。”
“这你就不知道了,”费二说,“人生呐,就是世事无常,你这煤老板的儿子都出来朝九晚五给人打工,他怎么就不能进局子?”
储卿心中一动,却还是对此事存疑。
“我那兄弟可出息了,转狱来我们监,打听了一下,还是悍匪的来头,啧啧啧,了不得。”
“那还真是稀奇。”储卿说。
“听说他也快出狱了。”
“那挺好的,早点出来,洗心革面。”
储卿嘴上轻描淡写地这么说着,晚上陪着费二安顿好之后,一个人打车回了家。
听到开门的动静,储蓄罐立刻从柜子后面探头出来,又默默地缩回去。
储卿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和垂死挣扎的绿植,扛起逗猫棒来:“储蓄罐!过来挨打!”
储蓄罐跑得没影儿了。
储卿也不能真跟它一只猫计较,把背包挂起来,先去洗手间上个厕所,他刚坐下去,就看到液体猫从门缝里渗透进来,不由分说地一个飞檐走壁,两条腿给他好一顿胖揍。
“储老师,忙着?”付汉发消息问。
储卿说:“闲着?对了,你之前是不是说有朋友开花店的?”
“对,老王女朋友的同学,”付汉说,“这交情是有点远了,你要养花?”
“倒霉孩子把我绿萝给扒拉倒了,蔫里吧唧的看起来是活不了了。”储卿说,“想添置点植物。”
“你早说啊,”付汉懒洋洋道,“让绿萝听电话。”
储卿:“……”行吧,小孩还挺童真的,满足你。
储卿捏着绿萝,手机开了免提,听付汉对绿萝训话。
“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下次我去看你们,给你们唱歌……”
付汉说得是煞有介事,连储卿也听得一愣一愣,找了个花瓶重新把三株蔫蔫的绿萝放了进去。
“信你一次,”储卿说,“要是不活,明天给我提头来见。”
“没问题,要是活不了,我自己把头剁下来送到你家去。”
“剁哪个头?”储卿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就是巨大的车轱辘从人脸上碾过。
付汉蹦跶着去客厅接水,还来了个致敬四小天鹅的谢幕。
“我们家大傻子今天这么高兴?”灵姐使唤他,“给我也倒杯水。”
“哥哥哥哥哥。”付星从房间里出来。
付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别,每次你这么亲切叫我的时候,准没好事。”
付星拽着他胳膊:“哥,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嫂子回来?”
“就你哥?”灵姐无情地嘲笑道,“什么时候能学会跟人搭话我就烧高香了。”
“妈,真当您儿子是傻子了?”付汉说,“我在外面话多着呢!”
“你要真行,年底之前把人领回来看看。”
“请好吧您!”付汉蹦蹦跳跳回屋去了。
难道儿子真有情况了?灵姐心底琢磨着,转瞬去给老姐妹们打了个电话,火速上网订购一波育儿书籍。
等马哥回来的时候,见灵姐还在划拉手机,凑过去瞧一眼:“你跟我这年纪,要三胎也不合适吧。”
“老娘可去你的,”灵姐翻了个身,“死鬼净想这美事!你儿子要带女朋友回家了,我得未雨绸缪,准备起来。”
“这小子才多大?”
“你在他这年纪早跟我结婚了。”
马哥摇头说:“年轻人就不该这么早结婚。”
灵姐一听这话,一下子坐起来,“啪”地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怎么着,付老马,你终于说实话了是不是?”
“这话怎么说?”
灵姐揪着他领子:“跟我结婚你后悔了是不是?”
“媳妇儿,这都哪跟哪啊?”马哥哭笑不得,在自个儿老婆手下乖乖求饶。
“还想骗我?”灵姐单手叉腰,“最近你回来是越来越晚了,是不是遇着什么老相好旧情复燃了?”
“除了你还有别人看得上我?”
灵姐推他一把:“合着我是捡别人不要的当个宝呢?”
“您还把我当个宝?我咋没看出来?”
灵姐说:“去你的,别转移话题,老实说清楚了,否则你等着我把你智能手机没收了,配一个老人机。”
“我老板,他最近张罗着过金婚,就在饭店办,每天找我们商量菜单,场地布置什么的。”
灵姐说:“场地布置人还找你商量?你不就负责炒菜做饭吗?”
“我这多年老员工,吃过的盐可比那什么布置场地的公司里那专业设计师吃过的饭都多。”
灵姐翻了个白眼:“那是你口味重。话说回来,你老板和老板娘感情还真不错。”
“可不是,他们二十出头结了婚,这些年,老板一路发财富贵,也没见两人红过脸,闹什么绯闻,跟外面那些大老板不一样。”
“你说的那叫暴发户,真正的大老板素质高着呢,你就说最近电视上做访谈的那小伙子,美国留学回来的,青年才俊,可不一般!”
“说起来,我记起一件事,”马哥说,“我不是跟我老板同名吗,之前我收到一封信,从挪威寄来的,挪威你知道吗?”
“知道,不是在北欧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马哥说:“是啊,我也纳闷儿。我这些年上班一直洁身自好呢,那带钱的赌博是一点儿没沾过,不至于从国外赌场给我寄过来一个催款协议,我以为跨国诈骗团伙盯上我一个厨师了,仔细一看是给我老板的。”
“啥内容?”
马哥说:“我不是故意看的。我一开始以为是给我的,所以才拆开看了,都是洋文,我还请我们那儿打工的小年轻帮忙看的,是一新闻,说是挪威一冰川里发现五十多年前失足的游客尸体,请家人认领。”
“嚯,大晚上的太瘆人了,”灵姐说,“打住,我不想听了,还要早点睡,睡个美容觉。”
“你说我老板和那尸体什么关系?”
灵姐拿枕头扔他:“要琢磨上外面琢磨去,一天到晚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我发现你们这些男的可是比女的还要八卦。”
夜深了,千家万户熄了灯。
星星点点的灯光里,有储卿的一份力量。
要不怎么说带孩子容易治失眠,自从养了猫,储卿觉得一到晚上自己这上下眼皮就在打架。
他抿了口咖啡,写了个小程序,让程序自动抓取跟齐正谊有关的网页,筛选出有效信息。
爬上床,储卿眼睛乏得很,但脑子却活跃起来。
那天清晨,他“啪”地一声撞在一个大活人身上。
储卿在地上躺半天才站起来,以为自己运气这么好撞上了出来巡视的教导主任,定睛一看,面前人也是个学生,瘦高个,皮肤黝黑的,瘦得跟个螳螂站起来一样,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挂着。
“你他妈谁啊?”储卿破口大骂。
“我还想问你是谁。”
周围风吹树叶,储卿吓得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害怕教导主任随时出现。
“都是半夜溜出去上网的,谁也别把谁卖了。”储卿说。
“翻墙去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