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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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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知识盲点,红蕖索性一呆到底,假装没有听到老夫人和刘妈妈的话,仍旧一脸的呆滞样。
如此一来,倒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乞丐了。
于老夫人而言,自打上头的婆母和丈夫去世,阖府上下就再也没有人敢违逆她了,后来儿子也争气,官至礼部尚书,在朝廷的地位举足轻重,来往的女眷也都捧着她敬着她。
她本就是个极重规矩的人,长年累月的听不见其他声音,就更加重了她说一不二的性情。
此时见红蕖如此冥顽不灵,右手重重地在太师椅扶手上拍了一下,沉声道:“放肆。”
这话一出,周围伺候的丫鬟连带着把红蕖抱进来的刘妈妈“呼啦啦”跪了一地,便是右下首那个端庄的中年妇人也站了起来。
只剩红蕖,把呆滞模样一贯到底,依然不为所动。
夫人瞥了眼红蕖,走到老夫人身边,为她拂着胸口顺气,又巧言安慰:“母亲别生气,身体要紧,依媳妇看,这丫头怕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到了,您何必跟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呢,没的气坏了身子。”
夫人这话倒是说到了老夫人心坎儿里,先前的怒容稍稍敛去,朝跪倒在地在刘妈妈使了个眼色:“想办法让她开口说话。”
刘妈妈忙磕了个头:“是。”起身便要来修理红蕖,高耸的颧骨,更显得她一脸刻薄相。
此时夫人忽道:“刘妈妈,先带她下去梳洗一二,再换身衣裳,这又脏又乱的模样让母亲看久了,可不是堵她的心么?”说着又给刘妈妈使了个眼色。
刘妈妈一时也犹豫了,不知道是听老夫人的,还是听夫人的。
片刻后,还是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听夫人的话,带小孩儿下去梳洗。
刘妈妈于是便拉着红蕖的手离开,把她带到了一个下人房里,很快就有丫鬟端着铜盆过来,铜盆里面装了大半盆清水。
说是梳洗,其实也没打算给红蕖来个全身洗浴,只是把她脖子以上弄干净些,再换身衣裳也就是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看起来邋里邋遢呆呆怔怔的小乞丐,擦干净脸,梳两个包包头,再换上一身嫩绿色的小丫鬟衣裳,立刻就改头换面了,活脱脱一个观音菩萨身边的小玉女。
不只是来帮忙的丫鬟,便是活了半辈子,跟着老夫人见惯了高门大户迎来送往的刘妈妈,一时也惊讶了。
这小乞丐梳洗以后的模样,当真是她平生仅见,小小年纪就看得出将来会是怎样倾城倾国的货色。
刘妈妈和丫鬟一时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和赞叹。
谁知道就这么会儿功夫,原还呆怔得任人揉搓的小丫头,竟然滑得跟条泥鳅一样,一溜烟儿就朝屋外跑了。
两人连忙一前一后追了上去,边喊:“小丫头不许跑,快回来。”
可红蕖哪里是个乖乖听话的人,兼之身量又小,在李府构造复杂的后花园里一来一回间,就没了踪影。
人没了,老夫人那儿可还等着呢!
刘妈妈急了,只能发动更多的妈妈丫鬟一起找人,于是,平日里井井有条、规矩森严的李府后宅,竟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而被众人找得天翻地覆的红蕖呢?
她早就凭借着身高优势躲躲藏藏,再加上神识和气味的搜索,很快就寻到了王生夫人被关押的地方。
那是一个又阴又冷的柴房。
红蕖踮起脚尖,鼓起腮帮,轻轻朝那门锁吹了口气,锁便自行弹开了。
左右看看无人,她将门打开一道缝隙,飞快闪了进去。
原本就柔弱的妇人,此时正软软地靠在柴堆上,面黄肌瘦,脸颊都凹进去了,完全失却了原本的丽色,十分凄惨。
红蕖赶紧跑过去推她的手臂,没推几下,就把人弄醒了。
妇人睁开眼来,见到穿着李府小丫鬟衫裙的红蕖,就想起了先前无相带着她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事情。
身形微微一震,连带着看向红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愤恨。
种种迹象让她下意识地以为,无相和红蕖是李府派来追寻她踪迹的人,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们一出现,她和王郎就被发现并抓了回来。
明明这四年都好好的,偏偏就是他们出现以后,一切都变了!
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虽是质问,声音却虚弱而无力:“为什么……”为什么我夫妇二人周到相待,你们却要恩将仇报,为什么,始终不肯放我和王郎自由!
见她这恨之欲死的模样,红蕖也是奇了怪了,明明自己是来救她的,她这副样子是要做什么?
正在她想要与妇人说清楚之时,外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你们看,柴房的锁怎么开了?”
听见声音,红蕖只来得及转身看向门口,那门便再度被打开,呼啦啦涌进来一帮仆妇和丫鬟。
僵硬地转头看了看靠在柴堆上地妇人,红蕖灵机一动,索性直接扑倒在妇人身上,一口一个“娘”“娘亲”喊得是哀怨缠绵,金豆子更是说来就来。
不只是李府的下人被红蕖这一手给惊住了,妇人看似没有反应,实则惊得更厉害,她已经完全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娘……娘亲?
这是闹的哪出儿?
正疑惑间,余光瞥见扑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竟然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疯狂给自己使眼色。
她福至心灵,暂时按下对红蕖的怀疑,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含含糊糊地说着:“孩子……好孩子不哭,娘没事儿……没事儿……”
这样一来,便坐实了两人是“母女”的事实。
此时,仆妇丫鬟们忽然自发自觉地在中间让出了一块空地,有人走了进来。
红蕖瞧着,正是方才巧言劝得老夫人同意自己下去梳洗的那位端庄夫人。
她走到红蕖两人跟前,右手微抬,满屋下人们便极有眼色,自动退了出去,最后一个人仿佛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出门时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等到屋里只剩下三人,夫人仿佛变脸似的,平淡表情立刻转为焦急,抢上前去将没什么精神的妇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眸中也泛出了湿意:“棠儿……娘的棠儿,你受苦了。”
柔弱妇人其实正是这李府嫡出的大小姐,也是夫人和礼部尚书李大人的亲生女儿,闺名李雪棠。
离家四年,直至被带回府中关押,李氏至此才再度见到母亲,此时也是哭倒在夫人怀里,口口声声呢喃着:“娘,女儿好想你。”
红蕖看着眼前的一切,紫葡萄大眼溜溜地转,用尚且稚嫩的大脑思考着眼前的状况。
此时夫人好像也想起她来,忙问:“这孩子,当真是棠儿你的孩子?”
红蕖本就是三四岁的模样,夫人瞧在眼里,已然相信了几分,此时再问,也只是确认。
李氏略微一愣,眼眸不自然地眨了眨,想到她那不知被关在哪里的王郎,最终还是点了头:“是,母亲,她便是我和王郎的女儿。”
夫人并不疑心,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看向红蕖的眼神便愈发慈爱,招了招手道:“来,孩子,过来。”又低头问李氏,“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李氏心下一跳,她哪里知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绞尽脑汁正欲现起一个名儿,红蕖突然娇娇俏俏地靠到夫人身边,脆生生说道:“外祖母,您叫我红蕖便是。”
先前在老夫人那里时,红蕖还是一副呆呆怔怔,怎么问也不肯说话的模样,此时却如此娇俏灵动、聪慧可人,模样又生得这样玉雪可爱,一声“外祖母”,真个要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夫人见之心喜,摸摸红蕖的发顶,连连点头,满脸都是欣慰:“好,好,棠儿,红蕖这孩子真聪明,可人疼。”
面对这样宽宏慈爱的母亲,李氏心里对欺骗她的事情略微生出些愧疚,可是一想到王郎,心肠便又硬了起来。
王郎绝对不可以出事的,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如今,恐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希望放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了,希望她的选择没有错!
这么想着,她便又哭倒在夫人怀里:“娘,女儿被关在这里是女儿自作自受,可红蕖是无辜的,她还这么小,什么也不知道,女儿求您,求您帮女儿照顾好她。”
夫人也是情绪万千、泪盈于睫,连连点头应下:“棠儿放心,这些日子娘定会代你照看好红蕖的。唉,若非老夫人不肯松口,你哪里会受这些苦。”
然而她虽心疼女儿,在这李府却也是做人媳妇儿的,看着体面尊贵,可实际是,她在小事上还能开口,大事哪里轮得到她做主。
这个家里,老夫人占着“孝道”,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
也正是清楚母亲的处境,知晓母亲在祖母跟前伺候的不容易,李氏才不愿意让母亲为难,宁愿瞒着她,也要自己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