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捧在掌心的娇花》竹瑶君

10、第十章

　　夫人最后还是把红蕖带离了柴房，李氏则依然留在那里。

　　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像先前那么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了，她暗暗握紧了拳，眸子里也泛起光彩。

　　小小的红蕖，给她原本无望的未来带来了希望！

　　然而此时的红蕖，却面临着比较糟心的状况。

　　第一个坎儿，就是她得去见见老夫人，以曾外孙女儿的身份。

　　这是必要的，想要在这李府立足，必须先得到老夫人的认可。

　　跟着夫人再次来到先前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老夫人已经不在原先那张太师椅上了，那些伺候的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这没了人气的屋子，再是富丽堂皇，也透着几分瘆人。

　　不过红蕖却没有这种顾虑，她早就对这屋子里的陈设感兴趣了，此时夫人对她正是疼爱到心坎儿里的时候，也不拘着她，任由她东摸摸，西碰碰，满脸都是纵容。

　　许是听见了屋里的声响，很快就有个穿绿色衣裳的丫鬟从外头进来。

　　她身上那件衣裳和红蕖身上的是同一个式样，只是大了好几个号而已，这是李府最低等使唤丫鬟的服饰。

　　她虽然只是个洒扫跑腿的丫鬟，但是跟在老夫人身边，自然也是极有规矩的，进屋先给夫人行礼，被叫起后才道：“老夫人请夫人移步后花园说话。”

　　夫人唇角含笑地应了一声，招呼上满足了好奇心的红蕖，由丫鬟引路，牵着红蕖的小胖手走向后花园。

　　李府的后花园虽然比不得宫里的御花园，却也别有风致。

　　老夫人上了年纪以后，尤爱侍弄些花花草草，李尚书作为大孝子，自然也会在不逾越规制的情况下，尽力满足老母亲的喜好，这些年来也搜寻了不少奇花异草，再加上往来的亲朋故旧赠送所得，已集齐了许多品种。

　　老夫人最爱牡丹，其形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最重要的一点，是此花的正统性极强，被称为“百花之王”，最是投各府老夫人、老太君的喜好。

　　李府的后花园里，便精心侍养着一株极罕见的绿牡丹，这时节正是花苞半绽、将放未放的时候，老夫人喜爱极了，每日都要看上一眼，要是哪一日没看，怕是连觉也睡不好。

　　红蕖亦步亦趋地跟着夫人，边听她讲些老夫人的性情、喜好和禁忌，以免一会儿冲撞了。

　　花园里万紫千红，百花争艳，粉蝶翩翩，黄鹂鸟鸣唱着动人的乐曲，显得整座后花园鲜活极了。

　　与之相比，渡生寺里尽是些绿柳垂杨，青松古树，除了红蕖尚未化形那一百年，一直以红色并蒂双莲的形态存在着，其他时候便甚少能见到这些姹紫嫣红了。

　　一时间，红蕖再度退化为刚刚进城的乡巴佬，一双眼睛又看得直了。

　　不过她的本体虽然是一株并蒂莲花，意识里却并没有什么怜花惜花的心态，路上瞧见好看的小花花，就悄悄摸摸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小胖手伸向根茎处，眼看就要上演一出辣手摧花的惨剧。

　　还是夫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及时把她拉开，低声告诫：“红蕖，可不能摘，这些花儿都是老夫人的心头好，谁也不许摘的，记住了吗？”

　　红蕖嘟了嘟小嘴，颇为遗憾地看着那朵在微风中摇曳的小花花，似乎在惋惜没能将它摘到手。

　　片刻后，她大大的眼睛看向夫人，眨了眨，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夫人捏捏她的小手，心里对于她这听话的小模样十分满意。

　　抬头望去，百花中心的地方正围着一群人，正中间是个穿着富贵、头戴抹额的老太太，正是老夫人无疑。

　　夫人牵着红蕖的小手，径直来带老夫人这边，屈膝行礼：“母亲。”

　　又提醒被自己牵着的小人儿：“红蕖，来，快给老夫人请安。”

　　又是“请安”？先前刘妈妈就让她“请安”，现在这个外祖母夫人也让她“请安”，所以这“请安”到底是个什么？

　　无相曾经说过，不懂就要问，之前是无人可问，她只能一呆到底，现在倒是有人可以问了。

　　她悄悄扯扯夫人的衣角，抬头看着夫人，一双大眼睛眨巴两下，像极了无人疼爱的小可怜，看起来无辜极了：“请安是什么？”

　　夫人见她这谨小慎微的小模样，当下就心疼了，遂蹲下身来，微笑着耐心解释：“请安呀，就是晚辈见到长辈，要给长辈行礼、问好。老夫人是我的长辈，我就要给她行礼，老夫人也是红蕖的长辈，那么红蕖是不是也要给她行礼呀！”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红蕖其实并不笨，反而还相当聪明，一点就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于是就学着夫人刚才那样，微微屈膝：“给老夫人请安。”稚气的声音又清又脆，和那树梢上鸣叫的黄鹂鸟也没什么两样了。

　　老夫人却完全没有被打动，捏着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手指，淡淡地道：“什么长辈？老身可不敢当。”

　　夫人唇角的笑意略微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恢复，笑得愈发热切：“怎么不是。”挥手遣开身边围着的丫鬟，只留下老夫人、红蕖和她三人留在原地。

　　等闲杂人等都走远了，才将红蕖的身世一五一十说清楚。

　　老夫人这边，却是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偶尔瞥到红蕖身上的眼神，也并不那么友善。

　　等到夫人说完，老夫人身上已然显现了怒气，她重重地冷哼一声，话语中意有所指：“不知羞耻。”随后便将衣袖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夫人离开以后，此处便只剩了红蕖和夫人两个……还有那朵欲放未放的极品绿牡丹。

　　红蕖怎不知老夫人方才那话里的意思，但是她机灵地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装作懵懂的样子，怯生生地问道：“外祖母，老夫人是不是不喜欢红蕖呀？”

　　夫人愣怔一瞬，才再度蹲下身来，摸摸红蕖那张带着饱满的婴儿肥的、白瓷一般光滑的小脸，柔声宽慰：“才不是呢，老夫人没有不喜欢咱们红蕖，红蕖这么乖巧懂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那……她是不喜欢我娘亲吗？”声音依旧是怯怯的，恍若蚊蚋，说着还不自在地对对手指，更添几分可怜劲儿。

　　夫人这下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无声地将红蕖拥进怀里，良久才有些低落地感慨道：“这世上的事情，哪里能时时尽如人意呢，你还小，不懂。”

　　红蕖闷在夫人怀里，稚嫩发问：“那长大了就会懂了吗？”

　　夫人顿时被她这童言童语逗笑了：“不会，外祖母希望红蕖永远都不懂这个道理。”

　　“为什么？”

　　“因为外祖母希望红蕖永远都能心想事成呀。”

　　……

　　李尚书是傍晚才回府的，如往常一样，他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老夫人。

　　与往常不同的是，只这一日功夫，从前平静的府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头一件，是四年前跟人私奔的大女儿，被抓回府了，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诱他女儿私奔的那个男人。

　　第二件，是两人竟然生了个女儿，那孩子小小年纪，竟然以一己之力跟了过来，还在府门口大吵大闹，说尚书府抓走了她爹爹娘亲，弄得现在外头议论纷纷，老夫人也被狠狠地气着了。

　　李尚书平生最在意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自己身为礼部尚书的清誉，二就是一个天大的“孝”字！

　　如今王生、李氏和红蕖一来，便将他这两件在意之事都给冒犯了，所以，哪怕红蕖如今算是他唯一的“孙辈”，从根儿上就得不到他的喜爱。

　　大概是碍于身份，夫人带红蕖去见李尚书的时候，他的这份不喜倒表现得没这么明显，只是淡淡地让红蕖暂时跟着夫人住，就挥手让她们回去了。

　　至于此后他去柴房见了李氏，又往关押王生的地方走了一趟，这便是后话了。

　　说回红蕖，这夜她是跟着夫人睡的。

　　当府里夜深人静，主人仆人们都沉睡了，外头更夫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号子，已经打过了三更。

　　夫人的床上，红蕖小小的身体突然散发出片刻的红光，随后便再无异样发生。

　　与此同时，漫天星辰之下，白日到过的后花园里，那株欲放未放的极品绿牡丹旁边，赫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淡红色的虚影，模样与红蕖一般无二。

　　她蹲在绿牡丹旁边，伸出小胖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绿牡丹的花瓣，小小声说道：“小绿绿？小绿绿？”

　　此时，那株绿牡丹竟当真发出了声音，声音比红蕖还稚嫩些：“人家不叫小绿绿，人家也有名字的！”

　　果然！

　　红蕖眸子放光，兴奋地继续逗她：“那你叫什么呀？……哦对了，我叫红蕖。”

　　绿牡丹的小嘴也很甜：“红蕖姐姐，人家叫青蕊。”

　　“青蕊……青蕊……”红蕖第一次被人叫姐姐，心里十分欢喜，同时也有些好奇，她的名字是无相起的，那青蕊的名字……

　　“是谁给你起的名字呀？”

　　青蕊灵智初开，心思单纯，对红蕖也没有半点隐瞒：“人家以前是养在一个书生家里的，那书生爱花成痴，每天都精心照料我，还给我起了名字，叫青蕊，就这样某一天，我突然就有意识了。”

　　“那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后来那个书生老了……死了，我就被他的亲戚卖掉了，辗转来到了这里。”青蕊说着情绪就有些低落。

　　红蕖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咱们是妖精，自然活得比人类久，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事情，你别太难过啦。”

　　她自有意识以来，一直跟着无相，根本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并不能感同身受，所以这些安慰其实作用有限。

　　不过青蕊自生出灵智以来，第一次遇到能够交流的同类，心里高兴极了，也就贴心地没有戳穿红蕖，反而还抖了抖花瓣道：“嗯，我知道了，谢谢红蕖姐姐！”

　　红蕖再度摸了摸她的花瓣，沉默片刻，终于道出自己的来意，诱惑一般说道：“小青蕊，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