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录》袁十六

3、第二章 凌州

　　“哦，是王家小子呀。”秦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笑呵呵道，“你爹好些了吗？”

　　“好多啦。原先差点以为要不成了，没想着几帖药吃下去，现在都能下地了，秦伯的医术真是了得！”姓王的汉子对秦伯竖起了拇指，佩服地五体投地。秦思南在旁边嘻嘻一笑，神情很是得意。

　　“好！好！”秦伯听着也很开心，将包好的几帖药用细麻绳捆在一起，交给那汉子，“这是这个月的量，你拿好。我下午去你家再看看你爹，若是没什么岔子，这几帖药吃完就该痊愈了。”

　　王姓汉子哎了一声，付了钱拿过药，对秦伯道：“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要不中午去我家用饭吧？我媳妇做的菜可不比外面酒楼的差。”

　　秦伯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这一个月也才来一次，能多治一个是一个。你的好意秦伯心领了。”

　　王姓汉子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强求，告辞便离去了。

　　过了一阵，人群果然逐渐多了起来。凌霄帮着忙活了一会儿生意，见准备好的药包已经卖出去大半，就打算去打听消息了。秦思南慌忙站起来：“爹，我也要跟凌霄姐姐去嘛。”

　　秦伯伸手一点她的脑门：“你凌霄姐姐是去做正事，哪里像你，天天净想着玩了。”

　　秦思南嘟起了小嘴：“我就要去嘛。好久没来凌州府了，我还想去听说书。”

　　“你这孩子。”秦伯叹气摇头，为难地看着凌霄。凌霄忙道：“没事的秦伯，就让思南妹妹和我一起吧。我对这凌州府也不熟，思南在，也好有个照应。”

　　“你看凌霄姐姐都同意了。爹——”思南摇着秦伯的袖子撒娇，秦伯一点办法都没有，又拿出十个铜板递给秦思南道：“罢了罢了，下午我去问诊，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别乱花钱。不许再买小人书了。”

　　秦思南喜笑颜开，满口答应，拉着凌霄就跑远了。

　　远远传来秦伯的叮嘱：“最晚申时二刻得在此地相见，听见了吗！”

　　秦思南头也不回地回应道：“听——见——啦！”

　　两人一齐穿行在集市间，两旁皆是琳琅小物，不过看上去都挺质朴的，非常符合凌州的特色。秦思南熟门熟路跑到了一家话本小摊前，问道：“最近有些什么好货？”

　　那小贩一看来人，立刻打起了精神，左右手各拿起一本话本介绍道：“你来的正巧，我前两天刚进一批新本子。这本讲的是五十年前通天魔教企图入侵武林被八方武林门派围剿的故事，我看是知情人写的，细节栩栩如生。这本就比较近了，讲的是去年武当大弟子宋敬亭剿除黑风三煞的事迹。”

　　“要那本宋敬亭的，多少钱？”

　　“你是老主顾了，卖别人都是三十文，就收你二十五文。”

　　秦思南拿出秦伯给的十文钱，突然转头看向凌霄，目光带着些许期待。凌霄刚想说我这还有一些钱呢，只是手还没摸到钱袋，却见秦思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嘿嘿一笑，掏出一只鼓鼓的小钱袋来。

　　“这是我的私房钱，凌霄姐姐可要保密，不能跟我爹爹说哦。”秦思南付了钱，将钱袋收好，再把话本藏在衣襟里，确认不会被看出来藏了东西才长舒了一口气。凌霄这才更深切地明白了为何秦伯拿思南没办法，任谁都没辙。

　　两人正要离开，转身便和一个人撞上了，思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到，幸好凌霄给扶住了。秦思南定睛一看，来人衣衫褴褛，脸上还有几道碳灰，看不出相貌来，虽蜷缩着身子却还要比她高出一个头。秦思南张口便要发难，来人却先她一步连连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清路。”那人低头作揖，一副可怜相。秦思南立即没了脾气，摆手道：“没事没事，都没伤着就好。凌霄姐姐你没事吧？”

　　凌霄道：“我没事。”

　　那人又垂头道了歉，一边走远了。

　　“这人真怪。”思南心道，拉着凌霄走了。两人刚来到悦来茶馆门前，一只脚还没跨进去，秦思南突然惊叫一声。

　　“哎呀，我的钱袋不见了。”秦思南翻着口袋，可就是什么都没有。她哭丧着脸望向凌霄，“怎么办呀凌霄姐姐，那里面还有我下个月买话本的钱呢。”

　　凌霄也替她着急，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丢在哪里了？刚刚买话本时有好好收起来吗？”

　　秦思南仔细回忆道：“我收起来了呀。啊，我记起来了，刚刚那个撞我的乞丐！一定是他偷了我的钱袋，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秦思南一跺脚，气道：“该死的小贼，我要去找他。”

　　凌霄道：“也不一定是他，走，我陪你在路上好好找找。”

　　两人沿着来路一直走到话本摊前，却一无所获，不仅没见着钱袋，也没见着乞丐。秦思南低低叹了口气，也认了。凌霄不忍见她如此伤神，道：“别担心了，姐姐这还有秦伯给的一串铜钱，我平时也没什么开销的，下个月的话本我送给你。”

　　秦思南听了便收起丧颜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今日之事一来是那小贼可恶，二来是我自己不当心，哪能再让姐姐破费了。咱们还是快去茶馆吧，快到晌午了，不该再耽搁姐姐打听消息了。”

　　凌霄已打定主意送她话本，但知道说了她一定推辞，故而不提了。两人往茶馆走去。

　　谁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没走出一盏茶的功夫，凌霄眼尖，看见那乞丐在集市外围溜达。他故技重施，撞上了一个衣着华裳，有些体胖的中年男子，正在那作揖道歉，脚下却已朝外走。那中年男子正急匆匆地要往集市走去，一脚踹开乞丐，并不与他多有纠缠。

　　秦思南边喊着站住别想跑，一边往那边冲去。凌霄急忙跟上。

　　那乞丐一听，脚下溜得更快，只是没走出几步，一根竹棍横扫过来，利落地将他掀翻在地。只见来人穿着灰布大衫，头戴黑纱斗笠，手执一根竹棍。乞丐来不及看清，就地一滚，借势就要往别处跑去，只是那人虽然身形魁梧，行动却是极快，还未等乞丐起身便一下子拦在乞丐面前，竹棍直戳乞丐面门，只差一分处停住，道：“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

　　几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乞丐盯着眼前的竹尖，起了一身冷汗，赶紧把钱袋双手奉上。

　　竹尖往旁边偏了一寸，声音从上面传来：“给他。”

　　乞丐转向体胖男子，将钱袋奉上，道：“小人这是一时鬼迷心窍，念着小人是初犯，就饶了小人吧！”

　　秦思南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怒骂着走来：“什么初犯！你倒有脸说！这位大侠你别信他，他半个时辰前还偷了我的钱袋。”她对乞丐喝到：“还不快给姑奶奶交出来！”

　　眼前的竹棍没收，那乞丐也不含糊，知道今天跑不了，爽快地将秦思南的钱袋也交了出来。秦思南一把夺过，问道：“还有吗？”

　　那乞丐连连摆手，道：“没了没了！小人对天发誓，若不是走投无路，小人断不会做这勾当。”那乞丐突然危襟跪下，磕了两个响头，道：“小乞儿从沧州一路讨饭而来，腹中饥饿倒在路边。承蒙村外一位王姓大娘收留，于我有一饭之恩。只是大娘病重，又是孤苦一人，家中余粮已尽，三天前就已经连买药的钱的都没了。小乞儿实在是有心无力，才出此下策。”情到深处，竟落下泪来，以破袖掩面。

　　一番话说得动情，任谁都要动恻隐之心，只是众人还沉浸在这悲痛之中，那体胖男子却伸手抓起乞丐衣襟，将他提了起来：“王八羔子，连你爷爷的钱都敢偷。走，跟我去官府。”

　　秦思南道：“既然钱袋已经追回，咱们也没损失，不如就算了吧。这位大哥也是个可怜人。”

　　那体胖男子呸了一口，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秦思南，道：“你这女娃子懂个啥，去去去，别挡了大爷的道。”

　　那乞丐求饶道：“大爷行行好吧，大娘还需要我去照顾。”

　　体胖男子道：“你不想去官府？也行，那你得留下一根手指。”说着便去抓乞丐的右手，道：“今儿爷大发善心，让你自己选想留下哪根手指？”

　　一直未说话的那名大汉将竹棍横在了体胖男子身前。体胖男子横他一眼，道：“怎么，你也要挡我的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去城里打听打听，我……哎哟！”

　　话未说完，那跟竹棍已在他肩头一拍，他连带着乞丐一起摔在地上。他体胖气虚，想来从来都是颐气指使，从没吃过此等大亏，好半天才爬起来指着大汉，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那大汉道：“还不快滚。”

　　体胖男子还想发作，余光却瞥见那大汉手里那根竹棍，立刻哼了一声，骂咧咧地走了。

　　大汉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抛向乞丐，乞丐接了一看，是一只黑色的钱袋，顿时愣住了。

　　“拿去买药。”大汉说完便走了。

　　秦思南目送他离去，佩服道：“真是条好汉。”

　　凌霄将乞丐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秦思南对乞丐道：“你若是不急着走，带我去看看你大娘，我能医她。”

　　乞丐道：“谢姑娘好意，只是大娘家路远，现在走怕是要半夜才能到了。”他掂量一下大汉给的钱袋，道：“不过，大娘已经找大夫看过，吃了药就能好，就不劳烦姑娘了。刚才那位爷给的钱足够了，我得快些去买药。两位姑娘后会有期。”他一拱手便要走。

　　秦思南点点头，道：“那你路上小心。凌霄姐姐，咱们也快去茶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