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念寒雨

45、第四十五章

　　一点微弱的灯光从山神庙里透出来，那黯淡的灯光随着风的移动而左右摇摆。柯灵子远远便望见了那片温馨的灯火，心中暖洋洋的。她想象着御弑伤现在正皱着那好看的眉，在灯前不安地踱来踱去，然后看见他出现在门口后，责备地望着她，然后下一秒便将她搂进怀里，暧昧地骂她“笨蛋”......
　　她几乎是跳着走完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的。她感觉她的每一步都带着轻快的旋律，每一个细胞都想唱歌，每一根神经都在舞蹈。
　　迟岸一直专心走他的路，对身边那个一直开心得乱跳的柯灵子不闻不问。他很明白接下来她将遭受怎样的打击，只是一直不拆穿——他喜欢看人绝望的眼神......
　　“快点！到了！”柯灵子催他一句，然后便自顾抢到他前面，冲进了庙内。

　　御弑伤竟然真的在灯前来回走动，并且他的眉头真的皱起来了......跟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心情了，她张开双手，箭一般冲进了御弑伤怀里......
　　“小伤伤，我就知道你心里并不是没有我......呜呜呜......”柯灵子感动地道。
　　“别碰我！”御弑伤毫不留情地将柯灵子推开了，很用力，很坚决。
　　柯灵子原本兴奋得飘飘然的心被他这一推给推入了万丈深渊......他不是也很担心她吗？他不是也因为看见她那么晚了还没回来而焦急地寻找她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依然对她那么绝情？难道迟岸说的是谎话？
　　“为了默默，我已经透支了所有力气，请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好吗？记住，当初是你自己要跟我们来的，不要动不动就玩‘离家出走’的游戏，我没那心情！”御弑伤说完便走入了里屋，柯灵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我没有......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柯灵子泪眼滂沱，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给他添麻烦的......她不想的......

　　“灵子——”欧阳夜襄满身疲惫地回来，一进门居然看见了柯灵子的身影，所有的疲劳瞬间便消失了。
　　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在那一刹那差点落泪。
　　他比柯灵子大四岁，从小两人便一起长大。他总是处处为她着想，能为她做的事情他都会为她做，难以做到的事情他也尽量做到，可以说她一直是手心里的宝。她的每一个微笑都能触动他的心弦，她的每一次蹙眉都让他担忧，她每一滴泪都能将他的心浇湿......一想到她有可能遇到危险，他想也没想便冲出去找她了......他知道自己很愚蠢，但是他没办法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她究竟会在什么地方......
　　现在终于看见完好无缺的她站在眼前，一直提着的心也落地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吧嗒——
　　一颗硕大的眼泪从她那双像猫一样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滚落下来，落进了他的心里，化为了一阵咸涩，深深刺痛着他......
　　为什么哭了？又是因为御弑伤吗？那双眼睛，以前总是装满了笑意，自从御弑伤出现后，那眼里的笑意不见了，满满都是泪沾湿的忧愁......
　　“灵子......”他走向她。他没问他哭的原因。他能猜到。
　　“......”柯灵子望着他，下巴不住地颤抖。
　　他看见这样的灵子，心中的痛难以言喻。她一向是直爽之人，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什么时候连哭都要如此辛苦地隐忍了......
　　他轻轻抱住了她。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她将脸埋进他胸膛，小声地抽泣着。
　　在欧阳夜襄的怀抱里，她找到了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任何时候，只有这个怀抱才允许她肆意撒娇，只有这个怀抱才能包容她所有的无理取闹......然而她却永远都不会爱上这个怀抱......她只是习惯了这个怀抱......只是习惯，而非渴望......
　　她吸吸鼻子，然后轻轻推开欧阳夜襄，眼含歉意地望着他......
　　他很明白那个眼神代表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灵子，你一定要快乐，要幸福！这样我这个做哥哥的才安心啊！”欧阳夜襄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么轻易地退出并不代表他不爱她，恰恰相反，他是太过爱她了！她一直把他当成哥哥，当成一个开心时可以与她共同分享，悲伤时能够共同分担的哥哥......当年柯老爷大概是早就看破了这一切，所以才会收他做义子，而不是女婿......
　　既然灵子的幸福不在他身上，那他就应该大度地把手松开，让她自由自在地去追逐属于她的幸福！即使她有可能会遍体鳞伤，即使他有可能会恋恋不舍，他也要放手......他没有权利阻止她追求幸福的脚步，也没那种能力......
　　“哥哥......”柯灵子猛地抱住欧阳夜襄，“谢谢你！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你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你要原谅我！”
　　“傻丫头！终于开口叫我哥哥啦？印象中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呢就没叫过我了......”欧阳夜襄回抱她，“说什么愿不原谅啊，我永远都是被你欺负的好心哥哥，都习惯了......”
　　“哥......”柯灵子轻唤着，眼泪再次失控......
　　“我喜欢灵子的笑脸，那是世界上最真诚最感人的表情！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把你的笑丢掉了。”欧阳夜襄道。
　　“嗯！”柯灵子重重地点头。
　　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彼此都变轻松了，也更贴近了。那她跟御弑伤呢？难道她真的应该放弃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想去拥有某个人，第一次那么努力地想去争取自己的幸福，第一次那么疯狂地感受到爱的感觉......她应该就这么放弃吗？
　　她睁开眼，窗外早已更深露重......

　　夜已经很深了，秋天的晚上有少许霜降下来，院子里的菊花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白。
　　屋里很安静，除了默默安稳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木子忽然睁开眼睛，然后轻轻掀开被子起床。
　　他走到院子里，变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专心摆弄起来......
　　他小心地拿起毛笔，然后神情专注地在那张白纸上画起画来。他画的是一位女子，翩飞的衣袂，飘逸的发丝，有些遥远的眼神，噙着一丝淡如鹅毛的微笑......
　　那位女子是默默。
　　木子眼神温柔地望着那个慢慢显现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停住了手中的笔......
　　他想，一个人站在那空荡寂寥的白纸上未免显得有些落寞，再加点什么吧......可是，要加什么呢？
　　他首先想到了他自己。可是刚提笔，他又犹豫了......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勇气把自己的画像加上去，只是觉得如果加上去的话，画面会变得有些滑稽。
　　他并不是没画过他和默默。曾经他画过一幅他和默默两个人一起在野外放风筝的画。画那幅画时，他的心情是平静的，纯粹的，简单的，快乐的；然而现在要画这幅画时，他的心情却是不安的，烦乱的，复杂的，虽然快乐却夹带着莫名忧伤的......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心态改变了吧。以前的他，只是想一直默默地呆在默默身旁，彼此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他心满意足；现在的他却不再那么单纯了——他想完完全全地占有默默，一丝不剩......也许占有欲越强就越害怕失去，然后渐渐小心谨慎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慌......
　　恐慌什么呢？他搁下笔，然后疲惫地坐在地上，望着依然灿烂的星空......他恐慌的，是默默转身的背影，是默默不再温柔的笑脸，是默默身旁突然多出来的那颗星星......
　　虽然他活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岁月，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接触过爱情......他一直对这玩意儿嗤之以鼻，认为爱情只是为背叛做的一场华丽的铺垫......
　　他绝对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爱情弄得如此疲惫不堪，却又心甘情愿地往那个火坑里跳。可笑。
　　但是，他无法停止自己这些愚蠢得连自己都想嘲笑的事情。
　　想着默默，一切都变得那么义无反顾。

　　像很多个早晨一样，当默默朦朦胧胧地从梦乡中走出来时，迎接她的，永远是木子那张温暖如春的笑脸。
　　“早上好啊，我的默默！”木子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然后俏皮地道。
　　“嗯，早上好木子！”默默微笑着回应他的问候。
　　“今天有个惊喜给你哦！来，我先帮你更衣梳头！用完早膳后我就让你看看那惊喜！”木子一边拿过默默的衣服，一边道。
　　“好啊！”默默孩子似的露出了纯真的笑脸，然后乖乖地张开双臂让木子替她穿衣。她不知道为什么木子要像奴仆似的照顾她，但是既然他这么做那也就由着他去吧，没准儿以前他们就是这样的呢！她不敢多问为什么，她怕木子伤心。毕竟如果他们曾经是恩爱无比的夫妻的话，她将他们的一切那么轻易的说忘就忘，那也太令人心寒了。
　　但是木子却从来没有抱怨过，这让莫默默心里更加难受。其实他更希望木子能责备她两句，或者偶尔冷落一下她。
　　“好了！”木子放下手中的木梳道。
　　“额？”原来就在默默走神的那段时间，木子已经帮她穿好衣服，梳好发髻了。
　　“你快去洗漱，我去将早膳端来。”木子轻轻拍了拍满脸惊诧的脸，然后转身朝厨房走去。
　　默默欠了欠身子，然后用木子准备好的水洗脸刷牙。等她洗漱完毕，木子已经端坐在桌旁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