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念寒雨

41、第四十一章

　　依旧是那轮大得有些夸张的红日，依旧是一个海风轻拂人微凉的早晨，依旧是那一位衣着单薄面容憔悴的女子，依旧是那个寂静无人的甲板......
　　默默依然保持着一直以来早起的习惯，每天清晨，当大家都还在熟睡中时，她便一个人来到这个陪伴了她将近半个月的地方来看日出。
　　这已经成了她这半个月来最重要的习惯了。
　　她又开始失眠了。很久都没失眠的她再次开始了许久以前的恶性循环，或者说现在更惨呢。
　　以前的她失眠，至少还能在白天的时候补回来；但现在，她不但晚上睡不着，白天也睡不着！以前她什么都听不见，把自己体内的精力折腾完也就能安然入睡了。然而现在她的耳朵却变得异常敏感，只要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她就没办法进入梦乡......
　　所以，她那双原本干净的漂亮眼睛被交错纵横的血丝缠绕着，那张原本便消瘦的脸现在愈加憔悴了，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
　　她觉得这小小的船真的快把她逼疯了！她不但要躲着御弑伤，还要躲着木子......看见御弑伤跟柯灵子的亲热画面，她心痛；看见木子那受伤的眼神，她心疼......
　　可是这小小的船只根本没办法挤出一个角落给她，她终究还是要面对他们两个人......她一会儿心痛一会儿心疼，那心脏都快被折磨得千疮百孔了......
　　她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奶奶走了，她认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背叛了她，连她最好的朋友也与她陷入了万分尴尬的局面......曾经带她走出迷惘和绝望的人，现在却无情地将她推入了另一片迷惘和绝望......她曾经以为的美好，怎么都变质了呢？
　　默默轻轻拢了拢乱得打结的头发——她已经懒得再去打理它了，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刚开始她还以为御弑伤只是一时任性、一时冲动而已，只要再过几天，他又会再次温柔地向她伸出那宽大的手掌......但是，她错了......他没转过身来望她一眼，反而与柯灵子同房了......
　　她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并非玩玩而已。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想去挽回的力气了。她安静地接受着这种结果，然后自我煎熬着。相比现在的日子，倒不如回到那种窗前看雨，庭前赏月的日子。虽然那时的她内心麻木，却并不悲伤......
　　但是现在的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踩在刀尖上似的，痛得咬牙切齿。
　　这是不是惩罚？她原本应该陪奶奶的，但是她却把奶奶遗留在那间冷清的小屋内，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等候着......
　　奶奶......默默那被风吹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话，却没办法发声......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奶奶那张慈祥的脸......她在对着她笑，像从前那样微笑着......这个微笑，被她忽略了多少次啊！现在她是如此的后悔，当初看见奶奶的微笑时，她应该报以同样的微笑，而不是满脸冰霜的......
　　干涸了许久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她哀伤地望着奶奶，似乎想把内心的所有委屈都能一股脑儿倾诉出来......
　　可是，为什么奶奶越走越远了？
　　默默有些慌张了。她双手拼命往栏杆外伸，身体也越来越倾斜，可是奶奶却没有理会她的挽留，越飘越远了，身影也越来越朦胧了......
　　“奶奶，别丢下我——”
　　“扑通——”随着默默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后，她像只失去风的风筝，决绝而干脆地坠入了大海，激起了一片泪花般的浪......

　　“扑通——”
　　一声巨响猛地惊醒了所有人。最后那句带着点点沙哑，吐字不清的话，瞬间令御弑伤和木子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那声音该不会是默默的吧？如果真是她的，那么随后的那一声巨响......
　　来不及多想，御弑伤和木子同时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甲板上几乎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在栏杆旁边的地板上还留着两个若隐若现的脚印，站在那个位置上往下看，海面风平浪静......
　　那脚印，是默默的。整条船上的人，就她一个喜欢光着脚丫到处乱跑的。
　　“御弑伤，默默有事的话，你也别活了。”木子突然很镇定地对着身旁脸色苍白的御弑伤道。
　　“什么意思？”御弑伤的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海水。
　　“就这意思！”木子说完，纵身跳入了海中......
　　当海浪重新平复后，木子也没了痕迹......
　　御弑伤彻底呆住了，他忽然怀疑，眼前的这一切会不会是梦......
　　“小伤伤——”穿好衣服梳好头发的柯灵子看见呆若木鸡的御弑伤，忍不住慌张地叫了出来。
　　“默默真的不在房间，也不在其他地方......”迟岸忽然冲上来道。
　　“什么！？”柯灵子张大嘴巴，难道凌晨的那声嘶嚎真的是莫默默发出来的？那后来那一声落水声又是谁？
　　“现在怎么办？”欧阳夜襄也出来了，满脸焦急地道。
　　“还能怎么办？在这片汪洋之上，一旦落水便没有生还的机会了......这片海深不见底，而且它的密度几乎为零——这不是人间的海洋，它只是一片‘影子海’，是照着人间太平洋的样子造的，它有海的味道，但海水却不含任何杂质。任何东西坠落其中，只有一种命运——不断往下沉......”迟岸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片海洋实在太恐怖了......
　　“什么......”御弑伤两腿发软，差点倒了下去......
　　“那怎么办啊？”柯灵子也急了，虽然她不喜欢默默，但也不想她死啊！
　　“怎么办呢！”迟岸也心慌起来，还没完成任务呢，如果她死了，他付出的一切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都怪我......怪我......默默一定是因为我才跳下去的......”御弑伤紧捂着心脏，一脸痛苦地哑声念道，“默默，我会陪着你的......”
　　御弑伤说完便要往下跳，幸好柯灵子早有准备，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做傻事！”柯灵子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没准儿她没事呢，也许她运气好被人救起也不一定呢！只要你活着，总是还有希望的。你见到她的时候跟她好好解释一下，你们就可以继续像从前一样恩爱了......我不在乎你不爱我，但是我在乎你的生命！求求你，别做傻事！呜呜呜呜......”
　　“不是说掉下去后就只有一种命运吗？”御弑伤恍惚地反问道。
　　“但有特例的。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个人跳入海中后还活着上来了，并且毫发无伤！”柯灵子道。
　　“真的吗？”御弑伤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那人是谁？”
　　“这......”柯灵子犹豫了，如果她说出那个名字，也许御弑伤的希望又会瞬间熄灭了......因为默默完全不可能跟那个人相比......
　　“那个人是第四界的创始人之一——饕餮！”欧阳夜襄道。
　　“欧阳夜襄！谁叫你多嘴！”柯灵子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睁着怨恨的眼睛瞪着他。
　　“难道你想一直给他一个虚假的幻想，让他由希望堕入绝望，最终永远像个废物一样颓废堕落地活下去吗？”欧阳夜襄大声吼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呀！”柯灵子咬牙道，“你巴不得看着御弑伤跳下去是吗？”
　　“你是说，那个人是......饕餮？”御弑伤突然两眼发光，激动地问。
　　“对！”欧阳夜襄点头。
　　“真是太好了！”御弑伤突然松口气道。
　　“什么意思？”大家都疑惑地望着他，该不会是受到的大几太大了，傻掉了吧？
　　“木子......木子是饕餮！他......他跳下去了......”御弑伤双手颤抖地指着海面道。
　　“什么？！”大家一齐睁大了眼睛，木子就是饕餮？？？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若木子真的就是饕餮，那他平时对大家的冷漠态度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想到这，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有点后背发凉......幸好他们并没有得罪他......
　　“那怎么说，默默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呢！”迟岸有些窃喜，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嗯！”御弑伤点点头，他第一次感觉到木子的重要。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柯灵子对御弑伤道。
　　御弑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还未平息......当他意识到他即将失去默默时，他差点无法呼吸了......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旋转，天昏地暗......尽管现在知道了她还有生还的机会，心里稍稍欣喜了一下下，但是只是“有机会”而已，教他怎么可能真正放心下来？
　　还是先去休息吧。他转身走进船舱，然后直接走进了房间，将门反锁。
　　御弑伤颓然坐在床沿上，眼泪慢慢流了出来......为什么他非得把她逼上这条绝路？他明明知道，默默不是普通的女孩，她内心的复杂情感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他是很在意她将她的爱平等地分给他和木子，虽然他一直都明白，两份爱的内涵是不一样的。
　　他刻意跟柯灵子亲近，为的居然是让默默感受一下嫉妒的心情......现在想起来，自己确实太幼稚太无耻了！
　　默默并不是那种会低头祈求他回心转意的人，她只会将自己满满的心事堆积在内心，然后实在无法承受的时候就选择放弃的人。她一定是觉得累了，累到无法负荷了，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让自己释然......
　　即使毁灭也绝不乞求！这是默默的人生信条。她很固执，也很孤高，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却试图去挑战她的固执和孤高......
　　他现在才明白，爱一个人，不要试图让对方为了你改变什么，而要想想，你为对方改变了什么。
　　原来他这么自私！他一直想让默默放下属于她的高傲，然后带着请求的语气说着“请一心一意爱我，请把你的心整颗给我”之类的话，好满足他的大男人的尊严......
　　他真不是人！御弑伤懊悔得差点没扇自己两巴掌。
　　“御弑伤，默默有事的话，你也别活了。”
　　忽然想起了木子的话。
　　“木子，你说得对！默默有事，我是不能活了......”御弑伤喃喃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