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云归》三天饿九顿

4、赔钱

　　半天的试炼，魏枕并没有参与，也自然没有与云敛比试。

　　结束之后，他便跟着沈倦云一道上了拈花揽月。

　　然而，两人如今这尴尴尬尬的身份，却让气氛几度沉默。

　　两人前世共同经历过生死，也做过死对头，而今又回到从前，却是没什么话好讲的了。

　　不过，沈倦云的心中倒是有一个今生的结。

　　他对两人的师徒身份一直耿耿于怀，这种介怀的程度，甚至影响到了他在外办事的心情。

　　他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跟魏枕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魏九夏。”他喊了一声，抬了眼眸看向魏枕，见魏枕也正好看着他，便继续说道：“去与尊主说罢，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魏枕用手支着下巴，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懒得去。”

　　“解除了师徒关系，你就自由了，我以后都不会约束你。”

　　魏枕说：“现在你也没约束我啊，我不照样想干嘛干嘛？”

　　沈倦云不放弃地道：“解除了我就自由了。”

　　魏枕笑了笑，摇了摇头，“既然你我知根知底，我自然应该看着您，以免您再次误入歧途为祸苍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看不住我。”

　　“师尊如此自信？”

　　“你……只要你和我不再有任何关系牵扯，我便答应你，不再修魔，也不再出现在上修界。”

　　“那你要去哪儿？”

　　魏枕很是不悦，却又觉得这情绪低落气愤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沈倦云是个说话算数的君子，即便入了魔亦是。

　　他既然敢开这个口谈这个条件，那他便一定会履行。按道理说，这本是最好的结果，且也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他当初，不就是因为要盯着沈倦云才留在他身边的么。

　　如今沈倦云自己提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他理应是该愉快接受的。

　　可他却偏偏，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魏枕只觉脑子里绕了一圈的“为什么”，几乎要将他的脑子撑爆，只觉太阳穴突突的，很是不舒服。

　　沈倦云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并说道：“去哪儿你也管不着。”

　　魏枕闻言，冷冷一笑，“那行，我不同意你的提议，以后你走哪儿我跟哪儿。”

　　沈倦云慌了一下，又立马冷静下来，劝说道：“魏九夏，你以后是有大作为之人，莫要胡闹。”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师、尊！”

　　沈倦云：“……”

　　“反正就那句话，我不同意。”

　　“……”

　　面对魏枕，沈倦云总觉无力。

　　他，到底不是那个自己能够吓唬住的小孩儿了。

　　十七岁的魏枕，注定只在记忆中。

　　两人意见不合，也没什么好谈的。

　　魏枕心觉沈倦云就是一心想甩掉他，念着前世几十年的师徒情分，他是装了一肚子气，一点也不想跟沈倦云继续说下去，便回了柳汀。

　　柳汀的不丑等得心急火燎的，见他无恙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丑一直觉得，自家少主选择二尊主做师尊就是想不开。

　　二尊主的“恶名”在云外天打得那么响亮，少主却非要拜那个魔鬼为师，今日在摘月台上便见二人大打出手，以后也不晓得少主他得遭多少罪！

　　“少主，您没事吧？”不丑见他心情不愉悦，语气都变得怯生生的。

　　魏枕沉着面色，“我能有什么事？”

　　“哦……”不丑突然想开了。

　　虽说二尊主是个魔鬼，但仔细想想，少主也不赖啊。

　　这些年他在上修界干的那些蛮横事儿，还真不是寻常人能干出来的！

　　少主会选择二尊主，完全是两人恶到一块儿去了嘛！大魔鬼教小魔鬼，两个魔鬼互相折磨，挺合适的。

　　*

　　冬至过后，沈倦云倒是没再外出，却也，并不怎么管理云外天的事务。

　　也因着他这半年以来时常不着家，回来了也直接甩手不干，魏长言不得不重新挑起尊主的重任，日日都忙忙碌碌，也无暇顾及魏枕的教育问题。

　　魏枕近来也乖，虽然不再去天枢殿，却也日日待在柳汀修炼。

　　因着沈倦云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他也无需伪装，便直接在柳汀外设了结界，放心大胆的修炼。

　　腊八。

　　上修界的节气与下界是一样的，习俗也相差无几。

　　云外天的饭堂内老早便飘出腊八粥的香气。

　　魏枕今日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玩乐一日再修炼。

　　因此，便也早早的去了饭堂。

　　云外天的饭堂很大，是一个三面有屋一面安门的大院子。

　　一个厨房，便占了一面的屋。其余两边的屋子，便全是放的桌椅，以供大家就近吃饭。

　　魏枕打了一碗粥，找位置时，一眼便看见沈倦云坐在堂子中央，低着头认认真真在吃着身前那碗八宝粥。

　　“哟，师尊啊。”

　　魏枕走过去便坐在了沈倦云对面，眼睛瞅瞅沈倦云碗里的甜腊八，笑嘻嘻地道：“这么巧啊，你也来吃早饭。”

　　沈倦云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想理他，因此隔了很久才应了一声：“嗯。”

　　应完，他便放下勺子起身。

　　魏枕见状，连忙拉住他，问道：“你这就走了啊？”

　　沈倦云一脸莫名，“不然呢？”

　　魏枕理直气壮，“都不等等我啊？”

　　“我赶时间，等你干嘛？”沈倦云面色稍沉。

　　魏枕扬眉，“赶时间？要去哪儿啊？”

　　“下界。”

　　“干嘛去？”

　　沈倦云道：“你管那么宽干嘛？”

　　“我关心你呢。”

　　“不用。”

　　沈倦云说罢，甩开他的手便径直往外走去。

　　他脚步飞快，魏枕瞧着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匆匆喝了两口粥，便赶紧跟了上去。

　　沈倦云的速度是真快，魏枕险些就没追上他。

　　一路跟着沈倦云走到云外天之外的渡口，魏枕才总算能缓一口气。

　　云外天是个仙海中的岛，仙海下通下界入人间，上至冥界忘川河，算是人间与阴间的交界。

　　要去下界，只能乘船往下而入世。

　　当然，修为高的也可以直接御风而行，省时省力。

　　但此法只适合修为极高，真气极其浑厚的人。因为御风行十分消耗真气，而仙海中又无可立足休息之地，因此甚少有人会使用这个法子。通常还是以最保守的方法出去。

　　只是，这落在仙海中的船，也得要用术法操纵才行，要是用凡人撑船的法子，这仙海还不让走，只会在原地打圈。

　　奇怪得很！

　　沈倦云上船之后，魏枕也紧跟着就上去了。

　　沈倦云回头，一脸复杂。

　　“你跟来干嘛？”

　　魏枕说：“都说了，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

　　“阴魂不散！”

　　“我这是关心你。”

　　“不需要。”

　　沈倦云拿起船头立着的撑杆，撑着岸边水底将船撑离水岸。

　　“现在想回去还来得及，我去下界不是去玩，到时候若是遇见什么东西，我可没法儿顾你。”

　　“我可尽得师尊亲传，你去得的地方我自然去得，不需师尊操心。”

　　沈倦云不说话了，专心撑船，待小船离岸一段距离，他便捏着诀施法操纵着小船的走向。

　　仙海很宽广，站在中央，四面都不见岸。

　　上修界离人间，真的很远。

　　小船在海上飘了一整天，才总算飘到了上修界与下界的分隔结界口。

　　沈倦云站在船头，伸手放在结界上，闭目默默念诀。

　　霎时，海面无风自起浪，结界也跟着破开一个大口子。那船底无故而起的浪花一漾，便将小船送出了结界。

　　待二人乘的小船稍微走远了些，再回头看去，已不见结界的痕迹，只有望不尽的碧水与余光可见的两岸青山。

　　这是人间的江河。

　　从结界出来，沈倦云便收了操纵小船的术法，转而抓起撑杆慢慢地撑船前行。

　　往前不远，便见江上的竹排与各式各样的船都多了起来。

　　这绿水青山间，逐渐有了人气。

　　上一世，因着万魔境立于人间，他倒是经常往下界跑，对于这方的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连这江上的几个船翁，他都还能看出几分眼熟。

　　沈倦云撑着船，魏枕便盘腿坐在沈倦云脚边伸手划水，玩儿得挺开心。

　　沈倦云垂眼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道：“江底水鬼厉害，小心让它给拉下去。”

　　魏枕闻言，想也不想便收回了手，甩甩水，又牵着沈倦云的衣摆擦了擦。

　　沈倦云：“你！！！”

　　魏枕茫然抬头，“我怎么了？”

　　沈倦云气道：“上次那十两银子还没给我，加上这次给我二十两。”

　　魏枕嘴角微微一抽，“你前世穷鬼投生啊！”

　　“你管我什么投生，总之你赔我钱就对了。”

　　魏枕看了看沈倦云身上的衣服，说道：“这不还是上次那件么！你以为你改小了袖子我就不认识了？不赔！”

　　沈倦云黑着脸抬脚将魏枕往船下踹。

　　“不赔钱就别坐我的船。”

　　幸得魏枕双手把住了船头，这才稳住没被踹下去。

　　沈倦云这人就是怪！

　　一急就爱把他往水里扔便罢了，这都到下界了，周遭那么多船家渔夫围着，他还不收敛点。

　　魏枕想着，为了以防万一，便先伸手抱住了沈倦云的腿，再说话。

　　“师尊，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不讲。要么给钱，要么下去自己游。”

　　魏枕咬牙，“师尊，我们俩还需要这么见外谈钱吗？！”

　　“需要。”

　　“你这是钻进钱眼里了吧！！”

　　“是。”

　　“就不给！”

　　“嗤！”沈倦云冷嗤一声，右手将撑杆一握，抬手将杆子从水中提起来，徒手将手臂粗的撑杆掰成了两段，取了短的一段握紧往魏枕身上去。

　　魏枕晃眼见到那竹竿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赶紧松手跳开。

　　魏枕也有些气愤，指着沈倦云便骂：“沈倦云！你急什么啊！！这可是在江面上，有你这么胡来的么！！”

　　沈倦云将手中竹竿往船板上一杵，面色极为淡漠地道：“衣裳二十两，船费三十两，给钱。”

　　“你抢钱啊！”

　　“没错。”

　　“你有那么缺钱么你！”

　　“有。”

　　魏枕彻底败下阵来，颓然摆手，“行行行，给给给！”

　　顿了顿，魏枕又说：“你自己先记上，回去再给。”

　　“可以。”

　　魏枕气哼哼地在船尾坐下，心下十分郁闷。

　　他很是想不通，怎么重生一回，沈倦云忽然就爱上了那些黄白之物。

　　“银子有我好看？”魏枕嘀咕着。

　　沈倦云回答说：“你只中看不中用，银子中看也中用。”

　　魏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