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云归》三天饿九顿

3、被发现了

　　魏枕纵使再气，这个节骨眼，也不太敢忤逆沈倦云。

　　他只能乖乖去天枢殿跟一群外门弟子听公课，然后在课下暗中盯着沈倦云。

　　只是这沈倦云，天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东西，三天两头往外头跑，一走就是十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待两天又跑出去了。

　　魏枕算着日子，只觉得如今的沈倦云真是比他还野！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竟已是冬月之末，将至腊月。

　　这会子是到处都遍地生寒，可不止留仙顶一处冷得别致了。

　　云外天上上下下都穿上了棉衣，级别高点儿的甚至披上了斗篷。

　　就比如魏枕。

　　不论前世今生，他都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一入冬，就跑到主殿去找魏长言要了两块白狐皮让裁缝给做成了狐裘披风。

　　毛绒绒的，又轻柔，又暖和。

　　他这一件顶别人三件。因此，他倒是依旧在寒风中做着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冬至这天，魏枕依旧早早起身收拾好了往天枢殿去，身后跟着个小童帮他抱着心法书卷。

　　小童名唤不丑，是魏枕小时候去下界时偶然捡到的人，年纪与他同岁，长得是清清秀秀的，当时魏枕瞧着他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于是便肉手一挥，给人定了“不丑”二字为名。

　　不丑也不嫌弃，一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旁伺候至今。

　　步入天枢殿时，殿中已几乎坐了满堂，只是第一排最中间那个位置，规规矩矩空着。

　　那是专门为他留的。

　　他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就走过去坐下。

　　随后，云边便拿着戒尺从侧门走进来。

　　众弟子齐刷刷站起来，齐声喊道：“云长老早上好。”

　　云边微微点头，抬手摆了摆指头，示意大家坐下，然后不由往坐在那儿似尊大佛一样的魏枕看了看。

　　魏枕一脸平静，仍是岿然不动。

　　云边收回了目光，扫视了一圈殿中弟子，说道：“今日冬至，上午仍是照常上课，中午吃了饭都去摘月台集合，有一场试炼。”

　　说完，云边才开始讲课。

　　也是非常基础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魏枕在前世都已经倒背如流并融会贯通，听是不可能听的了，便兀自坐在位置上闭目运气。

　　这一世他修炼虽还是要从头开始，但过程却不会像前世那般复杂而费时，甚至可以说比捷径还捷径。

　　他重生短短半年时间的修炼，倒是炼出了前世的六成。

　　以这个速度来算，只需再过三四个月，他就能炼回前世的修为巅峰了。

　　对于魏枕闭目不听讲这一行为，云边是没话说的。

　　他了解魏枕，也知道这个人管不得。

　　虽说之前沈倦云与他说了好些好话，请他务必好生教导魏枕，但他也只能说无能为力。

　　只要魏枕不扰乱课堂秩序，他都谢天谢地了，哪敢真管！

　　半日的课上完过后，魏枕才睁开眼睛，一脸冷漠地领着不丑走出天枢殿。

　　行在路上，不丑发出了疑问：“少主，这些心法您从来都没看过，怎的每日都要带上啊？”

　　魏枕说：“上课就要有上课的样子，就算没有，也得装装样子。可懂？”

　　不丑小声说：“那您也没装得多像啊，一上课就睡觉。”

　　魏枕撇撇嘴，“每日起那么早，谁受得了！”

　　其实自从前世拜了沈倦云为师之后，他便再也没睡过懒觉，但因为现在的自己还是大家眼中那个谁的管教都不服，亲师尊也不搭理的纨绔子弟，是以，只得以这种方式伪装。

　　不过，这种方法也不错，能偷偷练功不被发现，还能维持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形象。

　　虽说这种形象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形象，可他偏偏还就需要这个形象来伪装自己。

　　日中，魏枕先去大饭堂吃了午饭，然后便带着不丑直接去了摘月台。

　　不去还好，一去便被狠狠吓了一跳。

　　沈倦云回来了？！

　　而且是由他亲自监督此次试炼。

　　这个……

　　沈倦云，就你离谱！

　　魏枕心里不爽，面上却得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加快脚步朝沈倦云的方向奔去。

　　“师尊！”

　　沈倦云闻声回头，下一瞬，只觉自己的腰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随后袖子便被人牵了起来。

　　魏枕双手牵着他的袖子往眼睛旁边擦。

　　“师尊啊师尊，你可算回来了，徒儿好高兴啊师尊！！”

　　说到激动时，魏枕便用他那素白的袖子擦了一下鼻涕。

　　沈倦云顿时面色铁青，万分嫌弃地捏着自己的袖子将那一段撕下来，道：“放开，晚点记得给我十两银子赔我。”

　　魏枕：“？？？”

　　沈倦云以为魏枕没懂，便解释道：“做这件衣裳的时候我花了十两。”

　　“哦。”魏枕低低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就忽然感觉自己的师尊好像很穷酸的样子。

　　“行了，下去吧，你也一起参与试炼。”

　　魏枕喊起来：“为什么！！”

　　“我看看你这半年都学了些什么。”

　　魏枕一僵，这半年，他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学。每日去了天枢殿就开始闭目修炼，五感都用来注意周遭有没有危险了，哪能认真听云边和景真讲课。

　　魏枕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师尊这半年来都甚少留在云外天，徒儿有心无力。”

　　沈倦云冷冷地勾了一下唇，垂眼看他，“二位长老已将你这半年的学习状况告诉我了。”

　　“……”就知道是这样。

　　“这半年我的确忽略了你，是我的不是。”

　　魏枕忽然感到心慌。

　　沈倦云这个人是不能反省的人，否则受苦受难的又是他自己啊！

　　刚想到这里，便听沈倦云说：“如此，倒不如趁着今日尊主与长老兴致高，另择良师，如何？”

　　魏枕有些恍惚。

　　意料之中的惩戒并未如期而至，心中却怪异的感觉空落落的。

　　只是愣了一下，魏枕便恢复过来，淡笑摇头。

　　“师尊，您忘了徒儿拜师时说的话了么？徒儿只认您。”

　　沈倦云恍然大悟，“这就是你不认真听二位长老讲课的原因？”

　　魏枕默了片刻，应道：“是。”

　　“如此，你随意。”沈倦云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一手随意放在旁边的桌上，拿起了桌上躺着的戒尺。

　　魏枕看见戒尺末端绑着的流苏一摇一晃，随即便听沈倦云与立在一旁的云敛说道：“去清点一下人数，让他们排好队。”

　　“是。”云敛颔首应下，旋即转身行至台下那片空地。

　　今年新进来的外门弟子都已到了场，遵着云敛的指挥自己站好队。

　　魏枕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尴尬。

　　他是二尊主的亲传弟子，又是尊主的宝贝儿子，却跟着外门弟子听了大半年的公课，这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往哪里站好些。

　　魏枕正思索着，便听见沈倦云的声音：“魏枕，过来。”

　　“嗯？”听见沈倦云喊自己的大名，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像，很久没听见这个人这么喊自己了。

　　但是，在他入魔之前，都是这么喊他的。

　　魏枕，魏枕。

　　他的语气总是那么清冷，声音却又那么好听。

　　可决裂之后，他再也没听见过了。

　　到今日今时，魏枕才知道，自己竟是那么期待着沈倦云能再喊一次自己的名字。

　　不是带着距离与可以疏远的魏九夏，而是他的名字，魏枕。

　　魏枕不由暗自嘲笑自己没骨气。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沈倦云面色沉了一些，又道：“过来。”

　　“哦。”魏枕缓过神来，提步走到沈倦云身旁站着。

　　沈倦云看着下方的弟子的比拼，低低说道：“等他们试炼完毕，你与我打一场。”

　　“为什么？！”

　　沈倦云说：“手痒。”

　　魏枕黑着脸，“我想拒绝。”

　　“拒绝无效。”

　　“沈倦云你这是以大欺小！”

　　沈倦云抬眼：“就欺你而已。”

　　魏枕气愤得很，“你这是恃强凌弱！”

　　沈倦云冷笑：“也只凌你一人。”

　　魏枕一手按在他的肩上，咬牙道：“你什么都未教我还要打我，有你这么当师尊的么！！！”

　　沈倦云将背往椅子上一靠，颇为舒适地翘起二郎腿，淡淡道：“我就是我，不需学习别人的教导之法。”

　　“……沈倦云，你真的好烦。”

　　沈倦云点点头，说：“嫌我烦就解除师徒关系，我保证再也不烦你。”

　　“你想得美！”

　　“……”

　　沈倦云沉默许久，再次出声：“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不教你，也不管你，为什么不愿意换个师父？”

　　“这个嘛……”魏枕想了想，说：“你可是我们云外天的美貌担当，有这个机会，不选你选谁。”

　　魏枕这其实也不算是说谎，因为沈倦云的确长得好看，眉毛颇浓却并不粗，眼睛很大又颇圆，像极了猫儿眼，鼻子高低适宜，只是两瓣唇显得稍微薄了点，但是整体看来却是没有缺点可挑。

　　而且沈倦云的皮肤很白，但白里又透着红润。

　　是个长相极好且看起来又十分精神健康的美人了。

　　莫说一个云外天，就算是整个上修界，也难找到有容貌能与他相并论的人。

　　他前世就是被沈倦云这一副纯良无害的美人相给蒙蔽了双眼，才会觉得他好像很好拿捏。

　　不要以貌取人！这真是血和泪加上一条性命的深刻教训。

　　沈倦云蹙眉，嫌弃道：“肤浅。”

　　魏枕反驳道：“一见钟情的故事都是从一方美貌开始的，肤浅一点怎么了。”

　　沈倦云顿时黑了脸，沉声道：“滚下去和云敛比试。”

　　“刚刚还说跟你打一场呢，现在又要和云敛比试，你想累死我换徒弟啊？”

　　“是。”

　　“那你不如直接打死我得了！”

　　“好啊。”

　　沈倦云应着，便已出掌往魏枕前胸袭去。

　　所幸魏枕早知沈倦云那副说打就打的德行，在说那句话时便已有所防备，沈倦云出手的瞬间，他便已闪开，险险躲开这一击。

　　沈倦云一惊，立时起身继续施展招数，魏枕却似对他的招数都有底一般，见招拆招，拆不掉就以极为刁钻且令人眼熟的角度躲闪开。

　　沈倦云只与他过了几十招，便就收手。

　　缓缓吐出一口气，沈倦云又坐回椅子上。

　　魏枕刚才是故意收敛着真实的修为与沈倦云打的，几十招下来，倒真的累了。

　　他喘着粗气，不满地道：“师尊，就算你再不喜欢我，也别往死里来啊！”

　　沈倦云却冷声道：“装够了没？”

　　魏枕愣了愣，“什么？”

　　沈倦云将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很凌厉，“破魔仙尊，我说得够清楚了么？”

　　魏枕抿唇，随即挠了挠头，一脸疑惑，“什么破魔仙尊？嗯？我们云外天有这么一号人？”

　　沈倦云不理他的伪装，只继续说着自己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魏枕面上露出难色，“师尊，你把话讲清楚一点。”

　　“魏九夏，你明知我曾堕魔，与你势不两立，为何还要拜我为师？”

　　沈倦云最初并未察觉异样，但得知魏枕亦与自己的状况相同时，再回想半年前摘月台上与拈花揽月的场景，便顿时想通。

　　魏九夏，他分明从一开始便知道了一切。

　　沈倦云已说得那么直接，魏枕心知装傻是不可能了，索性承认。

　　“是，我一直知道。”

　　“那你为何？”

　　“既然势不两立，我当然得盯着你。”

　　“……”无话可说，太有道理。

　　沈倦云没话说，但魏枕有。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一叶障目术乃是我所创的幻术，自然能够识破。”

　　“原来如此。”魏枕笑道，“那你是何时去过天枢殿的呢？”

　　一叶障目术，他的确用过，且每日都在用。

　　在天枢殿上课时，他为了以防万一，他才用了一叶障目术。

　　一叶障目术虽为幻术，却与别的幻术不同，它不仅可以做掩人耳目之用，且能与施术者的五感神识相通，只要有人靠近了幻术的范围以内，他便能立即知晓，好做应对之策。

　　却是没想到，会被沈倦云看见。

　　这一叶障目术，是沈倦云自己创的幻术，除了他也并未传授给别人，且耗费的真气极少，旁人很难感应到这个幻术的存在，故而这么大半年也没被云边与景真发现。

　　可沈倦云与他们不同，此术出自沈倦云之手，瞒得住神仙也瞒不住他啊！

　　沈倦云听他问着，便也实诚答道：“今早。”

　　“那还真是不巧。呵呵。”

　　沈倦云不再理会，只将目光放在不远处那片空地上的众弟子，然而眼神却有些涣散。

　　对于魏枕与自己情况相同这件事，他仍是有些消化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