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是粥太烫 ...
-
从学校对面的馆子里打包了一份水饺，林愿问奶奶她的孙子现在住在哪，奶奶给了一个地址，是在城东，开发程度低，房屋便宜。
坐出租车很快就到地方了，和林愿眼中的恩康不同，这里更像是另一个城市，规划杂乱，街道管理也不严格。
跟着老奶奶拐了几次，最后进了一个年代感久远的楼里，推开一扇门，一间屋子、一张床、一个行李包裹。
男孩在床上坐着，两只眼睛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神色悲伤，看样子是刚哭了一场。
“是谁？”嘶哑的声音也印证了林愿的猜想，果然是哭了。
“我们是你奶奶的朋友，她让我们给你送饺子。”林愿拿着饺子走向男孩。
不出所料，又是一阵悲怆的哭声。
沈可期叹了一口气，老奶奶说她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属于自杀，按常理来说自杀的人一般没有执念，逝世后应当不会再出现，更不会去寻找负责该地区的常使。
而老奶奶却出现了，并找到了林愿，所以，自杀的原因可能与最初设想的不堪重负相背离。
“斯人已逝，不要太难过。”沈可期无法深入思考，再想出什么安慰的话。
悲伤无时无刻的侵蚀着这颗星球，沈可期想呐喊，想撕扯所有人眼睛上蒙着的布块，让他们睁开眼睛，但是到最后，他却在无边的沉默中窒息了，不能言语。
他是那么想为自己、为别人而呐喊，而时至今日他却失去了张开嘴巴的能力。
是谁呢？是谁想蒙住我的眼睛，让我在沉默中窒息死掉？
沈可期觉得也许那个人是自己，悲伤终于也爬到了他心里，像墨汁滴入清水，晕染了所有。
林愿用手挡了一下沈可期，因为沈可期这话说的太不像人话。
“不要太难过？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那是我奶奶啊！是我奶奶啊！为了我这双眼睛，从十二楼跳了下去！她根本就不知道保险公司不赔自杀的啊！她还是跳了！跳了啊！”
那个少年坐在床上疯狂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哭着控诉，但却没人知道控诉的对象是谁，是煤矿老板？是保险公司？是他自己？是他的奶奶？还是抓不住也摸不着却伤人最深的命运。
而一直站在林愿身旁的老奶奶终于忍不住靠了过去：“孩儿啊，是奶奶对不住你，奶奶不该丢你一个人不管，你放心，常使大老爷说了他肯定帮你，你别怕，你还能看见，以后好好读书，娶个老婆，奶奶就甘心了。”
老奶奶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少年的脸，想替他擦拭，然而结果如此明显，少年感受不到她，眼泪也没因为她的擦拭而减少。
林愿大致从少年的话里推测出了原因，为了给孙子做手术，老奶奶可能想到自己有保险，就选择了跳楼，希望能有一笔赔偿。
用自己的命换一双原本就明亮的眼睛，但是她没想到保险公司并不会理赔。
等少年的哭声逐渐小下去后，林愿对他说“别哭了，吃点饺子，你奶奶说你最爱吃饺子。”然后将饺子放到他的腿上。
林愿相信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相信他不是一个消极悲观的人，打击固然存在，但更多的是向前看。
而少年颤抖着将饺子盒拿着手里，用手抚摸了几遍，最后抱在怀里又哭了起来。
沈可期回想起上一次自己见到这样的动作还是在初中，一个女子就这样紧紧的抱着那位先生的骨灰盒，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那位先生则对自己说：“上次见到她流这么多眼泪，还是在婚礼的现场。”
林愿看着那个少年，当初在奶奶的葬礼上，自己也是这样哭的吧。
“别哭了，你奶奶想治好你的眼睛，我今晚咨询一下律师，不过打官司需要时间，所以我会先帮你向慈善组织申请资金，或者进行社会慈善募捐，但这需要把你的真实情况反馈给公众。”林愿边说边坐在了床边上。
一旁看着孙子哭急得不得了的老奶奶不停的看林愿，生怕林愿再说了什么刺激到她的孙子。
“我想让煤矿老板承担他的责任。”少年抹了抹鼻子，坚定的对林愿说。
林愿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这是最基本的，相信我。”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他，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好人：“嗯，我相信你。”
“那你在这等着，我和另一个大哥哥去给你买些用品，然后明天下午带着律师来见你，行吗？”林愿用手拍了拍他的头。
少年点了点头，两只手紧紧的攥着饺子盒，又忍不住瘪了瘪嘴巴。
买完东西送过去后，林愿和沈可期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
夜幕四合，星星被乌云遮挡，不复昨日璀璨的模样。末班车人不多，坐在最后一排向前看，灰白色的灯光下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林愿转头看了一眼沈可期，他在看窗外，车窗上映出一个简单的轮廓。
今天沈可期的话很少，让人想起第一天认识的时候，他背着一个双肩包，笑着出现，但那样的笑是没有温度的。
林愿握住了沈可期的手，捏了捏，问他：“想吃点什么吗？”
沈可期回了神，才想起他们两个一晚没吃过东西了：“去喝点粥吧。”
每次林愿提到想吃夜宵，沈可期都会给他买粥，方便消化，但是谁都不想把粥当宵夜，久而久之林愿就戒了不饿也要吃宵夜的毛病。想到这，林愿笑了一下，说：“好。”
沈可期看见这个笑就觉得人间也许有点值得，毕竟深夜有粥、身边有人、林愿笑了。
从下一站下车，两个人去了附近的夜市，等粥的时候林愿看到通知栏的新闻：八旬老妇十二楼跳下为骗保。
看到这个标题，林愿觉得自己的十指有种刺痛感，十指连心。
默不作声的熄了手机屏，脸上还要摆出轻松的表情，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可期，你手机给我用一下，我手机快没电了。”林愿边说边动手去沈可期的衣服兜里掏。
拿起沈可期的手机，林愿清了通知栏的信息，卸载了新闻软件，最后关掉了流量。
粥一会就上桌了，看着飘着水蒸气的粥，林愿害怕被看出异样，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粥。直到沈可期停下喝粥，一直看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啊，盯着看。”林愿作势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是冰凉的液体。
怎么就哭了呢？
沈可期拿起一张纸仔细的擦着他的脸，说着：“慢点喝，烫哭了都不知道。”
林愿终于忍不住了，扑进了沈可期的怀里，放声大哭，沈可期把怀里的林愿用衣服裹着，不停的摸着他的头：“不哭了，下次不来吃了。”
深夜的粥店还有些客人，多是匆忙的时间旅客，各有各的心事与无奈，面对角落里两个男孩的依偎，谁都没有力气去看、去想、去过问。
等到怀里人的声音小了下来，沈可期摸了摸碗，温度正好：“起来喝粥，不烫嘴了，快点。”
林愿放开了紧抱着沈可期的双手，抬头和沈可期对视：“可期，是…是……粥太…烫了。”
泪眼朦胧中，他没有看到沈可期发红的眼圈。
“知道了，现在不烫了，快点喝，我订个房间，门禁时间过了，回不去学校了。”沈可期用手擦了擦林愿的脸。
两个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粥，就去了宾馆，沈可期定了两间，又在林愿的要求下改成了一间。
深夜时，林愿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发现沈可期还没睡着。
“来，爸爸抱着哄你睡。”林愿闭着眼睛张着手嘟囔了半天，沈可期才听懂这句话，顺势进了林愿的怀抱，一觉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是粥太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