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凤尾松

9、第 9 章

　　邱山听令立刻用绳子将杨根五花大绑，拴在了树干上。
　　因行动受限，杨根再次癫狂上身，龇牙咧嘴，双目赤红，似乎神经也被完全侵占，那模样像条疯狗，狰狞又吓人。

　　嘴里发出怪异的“嗬哧”声，卷起周遭的不安。

　　杨矿从背包扯出一条围巾，缠绑在杨根嘴巴，以免他继续发出嘶叫声惹来其他东西。

　　哐哐哐——哐哐哐——
　　那敲击木板的声音还在有节奏的响起。

　　邱山觉得，杨根应该就是听到这敲击声才会再次陷入疯狂的状态。而他会癫狂失去理智，完全是因为他身体里被母螟虫给寄生了。
　　因此他觉得自己可以这样理解，敲击声在召唤母虫过去。

　　他盯着前边的那木船。
　　此刻没有了螟虫的包裹，木船脱去了血红色的外衣，外表黑沉沉。但船四周的木板在电筒的照射下，会有反光，隔着有点距离，邱山不知道这种反光是船被涂上了带有金属矿物质的油漆，还是船上贴有金属类的物品而引起的反光。

　　可不管是什么情况，邱山对于前面那木船的感觉只有一种，毛骨悚然！

　　邱山问杨矿：“杨伯，杨根这情况我们也没办法，不如先扛他回去，再做打算？”

　　可杨矿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副小巧的望眼镜，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那艘木船。

　　哐哐哐哐——哐哐哐——

　　敲击声还在响起，但节奏更快了。

　　邱山看着腾着腿越挣扎越凶猛的杨根，抬手顺手就给了他几巴掌，又喊了杨矿一声。
　　“杨伯，杨根更疯了……”

　　杨矿听到邱山在叫自己，他收起望眼镜，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激动地说道：“小邱，我们先不走，先不走！”

　　邱山拧起眉头。
　　杨矿是看了木船的情况，才会露出这种如同发现了金山银山那种巨大的惊喜感的。
　　木船上是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情况？
　　他问道：“杨伯，你看到了什么？”

　　杨矿眼里都带着亮光，嘴唇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抖，他抬脚就要进雾里，往那大木船过去。
　　邱山见状被惊了下，急忙伸手去攥他衣服，“杨伯，你不会是也被控制了吧？”

　　“小邱，我没事。”
　　杨矿停下脚步，将望眼镜递给邱山，说道：“你看看那船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要杨矿不跨进雷区，邱山觉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他还是紧张地盯着他看，毕竟所有发疯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没有发疯。
　　他接过望眼镜，怼在双眼上往木船看去。

　　在望眼镜的加持下，清晰度如同就把双眼扣出来放在了船边，此刻估计蚂蚁跑过去，他都能看清楚到底有多少只。
　　邱山盯着木船看，之前分不清到底是油漆还是金属片带来的反光，此刻也看清楚了。
　　大木船的船身上竟雕有牛头，而他看到的反光物，是牛头上的牛眼反射出来的。
　　邱山仔细看了会，发现它会反光是因为它是一面打磨平整滑溜的铜镜。
　　铜镜嵌在牛头上当眼，显得又大又凸，看起来像个吊死鬼似的。而这种用铜镜当眼的牛头，船身上雕又很多，密密麻麻。
　　随意扫一眼倒不觉得什么，但邱山盯着它打量久了，感觉就像有无数个吊死鬼正瞪着眼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狂冒。
　　不仅是牛，船身上还画有很多马头和人，正对着他的那面船板上画的是一对长长的队伍，牛头和马头在人群四周，人正有秩序的上船……

　　邱山问杨矿：“杨伯，这船身上画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艘船棺。”
　　杨矿告诉邱山，不同地域有不同的丧葬仪式，水葬、火葬、石棺葬、天葬……而其实在古时候有很多地方是采用船棺的方式，以独木舟当做葬具。
　　而船棺分为土葬船棺和海葬船棺，在中国地区主要还是讲究入土为安的土葬为多。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楼兰考古项目里，也挖出了很多船棺，而这些船棺基本都是“一人躺”细长款的独木舟棺，极少听说出现过大型的船棺。

　　“船左边画着牛头，右边画着马脸。古人都敬畏生死，皆想要死后登上极乐世界。因此会在棺材上雕刻上牛头马脸的图像，用来表示这棺里的人已有冥府官差带走，妄图想要骗过勾魂使者，从而让魂魄继续留在身体或者去往其他地方，登上他们所认为的永乐之地。”
　　杨矿越说越兴奋，他看着前边的船，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不是普通的船棺，这是一艘登天舟。我以前听其他山鬼说过，船棺两侧刻牛头马脸，牛头马脸两眼镶上破枭镜，就是想要造登天舟，以往我以为是传说，没想到在这地方真的看到它的存在。”

　　邱山又看了一遍大船，船面上的图除了那个上船的图，还有其他奇奇怪怪，毫无规律可寻的头像，他沉声询问杨矿：“杨伯，你说这是登天舟，谁登？”

　　他有所耳闻，但并非全能全知。
　　杨矿表示，登天舟身上也许会有造这船的主人的信息，“我们过去看看。”

　　“杨伯。”
　　邱山又攥住他手，“你别冒险。”

　　杨矿知道邱山忌惮那些如潮水般的螟虫，但目前情况看，螟虫不知因何原因消失不见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杨矿还是捡起一堆石头，往船四周扔了过去。
　　石头如同落了寂静之地，并没掀起任何波澜。

　　杨矿说：“此次机会难得，就这样出竹林，我怕是会后悔至死。登天舟，并非凡人能轻易见着之物，我必须过去看看。如果你不想过去，你就在这里等我。”
　　邱山再次询问：“非去不可吗？”
　　杨矿坚定如初，“小邱，你在此处等我。”

　　“杨伯，我说服不了你，让你放弃进去的念头。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以身犯险，要进去就一起进去，我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而且他把这船说的如此稀有珍贵，他也想要见识见识，顺便拍个照片回去让二叔和三叔他们过过眼，长长新见识。

　　两人一前一后朝那大船过去。
　　过去的路只有短短是二十来米，但邱山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螟虫从忽然毫无征兆的从某个角落里又涌现出来。
　　但直到他们走到船边，也没发现它们的踪影。

　　两人绕着大船棺看了一遭，靠近船棺后看棺面上的图案，比在远处拿着望眼镜看更让人觉得震撼。牛头和马脸那一对用铜镜镶嵌出来的眼睛，近距离去看时，只觉得有一股邪气在冒。
　　镜面是青色，但不知为何，无论邱山走到它的哪个角落，它似乎就盯梢在那个方向。

　　船棺面上画着很多东西，其中绘在中间的是一只长长的队伍，而队伍的四周都是牛头马脸。但这其中有一个纰漏，他们之前用望眼镜看并没有看仔细，在人群的最上面，也就是在天舟之上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脸戴着青铜百兽面具的人，手拿着一根比人还高的权杖在昂头看天。

　　如果说整个船面的绘画技术都偏向抽象，但独独那脸戴青铜面具的人，就是写实派。青铜面具和他手上的权杖甚至连纹样都给细致的绘制了出来。
　　而这人，邱山见过，在毛千峰带来的那张“猎仙图”上见过。
　　他认为，极可能是同一人。

　　他盯着画面上那人看，在推测他在这画里充当什么角色，此刻昂头看天是在干什么？

　　杨矿说这是一艘登天舟，有人为了避生死，不入轮回，而打造出来去往极乐的船。
　　极乐世界，在佛家那里，便是上天。在道家那里，可以理解为升仙。

　　人，只有成仙，才能避开轮回，逃避酆都。

　　所以邱山心想，他是不是可以认为，那戴着青铜百兽面具的人，就是和天沟通的人。再大胆点推测，就是他在，“天门”才能被打开，登天舟，才能升天入极乐世界。

　　邱山被自己的大胆想法给震了下，他侧头去看杨矿却看到杨矿伸手去敲击船板。

　　哐哐哐——

　　和之前听到的敲击声很像，但还是有差别。
　　音质和回音不同。

　　杨矿敲的声音，响的时候仔细听，还有另一声稍显清脆之音在微微回响，有些绵长。而之前他们听到的那声音，沉闷多了，并且这回音有些短促，因此不仔细听，没有对比，也很难察觉出来。
　　但邱山不仅是狗鼻子，还是狗耳朵。

　　他说：“杨伯，之前我们听到的声音极可能是在船板里边传出来的。那声音响起时，来回荡漾了两圈，应该就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声音在船板上来回反弹后才消失。”
　　说着他抬手轻轻地扣了扣船板。

　　哐哐哐——

　　声音很快消失，但里边带着轻微的回音。
　　他解释道：“这船应该是双层的，而且里边很可能有大量的金属。”

　　杨矿闻言点头，觉得邱山分析的有道理。
　　在古代能够造如此大的船棺非富即贵，而能够在船棺中使用大量的金属，则应该是位高权重。杨矿认为，藏匿于这瓦屋山深处，应该是古蜀某位帝王。

　　古蜀国通天信神，传说他们前面五代君王都是神体。如此大型的船棺，以及漫天的螟虫作船夫，大有扶摇直上三千里，冲上云霄上南天的态势。
　　杨矿认为，不管是哪一代的古蜀王，一定是一个让人震惊的考古发现。

　　不过，大船既然是船棺，也就是棺材。
　　棺材里只要仪式启动，必然是有人躺里边了。
　　以前这船棺如此之大，如果里面葬了人，从规格上来看，人数绝对不少。

　　而且……
　　邱山想起了不久前响起来的敲击声。
　　……不会是死人在开派对奏乐吧？
　　他打了个冷颤，道：“杨伯，看也看了，我们先回去？”

　　杨矿将装备背包放下来，从里边翻找东西，头也不抬地说道：“回什么去，这发现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们现在就这样回去，一定会后悔莫及。”

　　邱山：“……我不会后悔。”

　　杨矿拿出两面钩绳，道：“我会后悔。小邱侄儿，你还年轻不懂，我年纪上来了，没多少年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我得把握，你可以先回去找周坦，顺便把帮我将杨根给扛回去吧。”

　　邱山：“……”
　　伯啊，我没把你一起领回去，怕是会挨坦叔的揍啊。

　　船棺比他们高多了，杨矿是山鬼，常年攀山越岭，虽年纪上来了，但身体还是硬朗矫健。二话不说就将来两面钩给抛到了船甲板上，听到咚一声落地。
　　本来大家以为船是挖空处理，但从两面钩落下的情况看，船上面还被封了一层盖。

　　杨矿用力扯了扯两面钩，确定它稳稳钩住了船甲板后，拉着绳子两三下就爬了上去。
　　邱山担心杨矿把钩子给回收，也赶紧扯着绳子往上爬。

　　船上的封盖很结实，踩在上面没有摇晃感。
　　一上来，杨矿就开始寻找打开船封盖的缺口，想要进去探探，邱山拦不住也说服不了他谨慎行事，上一辈的人思想三观都成型了，很多时候和他们说道理，他们未必能听得进去，大部分人大半辈子都是在自己的三观领域里折腾翻滚，苦乐自尝。
　　因此邱山也不自讨没趣。

　　杨矿欣喜地说道：“这里有个缺口。”
　　他走到了船头处，在手电光的作用下，发现船头尖顶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这个洞可能就是整个棺盖的盖眼，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杨伯，你先等等，你不觉得在棺材盖上开个洞的设计很怪异吗？古人讲究藏山不露水，封盖上开了一个口子，如遇下雨或其他尘土，容易掉落到棺材里，叨扰死者的安息。”
　　“为什么会用上这样的设计？”

　　杨矿也打量着那洞思考起来。
　　“这是双层棺，如果里边那层封闭性的好，外边这层伪棺即使漏水，应该也影响不到里边。但你说得对，这样的设计不符合风水局，也不符合葬经里的藏气养阴。”
　　“不过，如果我们认为这外层是伪棺盖，那么整个棺材局就应该是里面那一层。”杨矿看着那洞口，幽幽地说道：“小邱，你说这口子会不会就是专门设计出来的开关，不然刚好弄个手能伸进去的洞干什么呢？”

　　邱山看着他，拧起眉头，“杨伯，你不会是想要让我伸手进去摸索摸索吧？”

　　“不会。”杨矿因他的话弯起嘴角，他撸起袖子，盯着黑漆漆的洞口看了一会，扭头对邱山说：“小邱侄儿，待会要是出上面事……”

　　邱山下意识说道：“砍手保命？”

　　下一秒脑门就挨了杨矿一巴掌，杨矿黑着脸，嘴角抽了抽说道：“我意思是，待会里头要是有什么动静，你赶紧砸封盖拉我手出去。”

　　邱山点头。

　　杨矿缓缓将手伸进洞里，可只探进了半个手肘，就被卡住了。
　　他尝试用蛮力往里头挤，但却是在做无用功，强塞之下，手卡住的地方因缺血紫黑了一圈，有些刺痛。如此一来，想要强制进去这方法行不通。

　　杨矿郁闷地将手收了回来。
　　邱山适时去劝：“杨伯，既然暂时也伸不进去，不然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杨矿看着他，忽然伸手抓住邱山的手，撸起他袖子，道：“小邱侄儿，你来试试，摸一摸看看里边到底有什么乾坤。”
　　邱山：“……”

　　邱山要拒绝，但杨矿对这船棺势必要探的那种决心和态度，让他明白拒绝是无效的。
　　他硬着头皮，将手慢慢地伸进那个洞里。

　　手刚伸进洞口，邱山就感觉到有一股寒意从里边弥漫出来。
　　下了半个手肘的位置，以洞口为圆心，他手作支点往四周作圆周运动，试图去探探这 船内的空间。但他旋了一圈，左右两边都没有边际感，证明四周的空间很大。
　　手继续往下探，卡在了手臂能伸进去的上半段时，手指往下虚捞一把，也没触底。

　　是一个有宽度，也有高度的空间。

　　邱山这时糊涂了，如果这洞里真的藏了开棺盖的开关，那他手已经下到了极限了，也没能触碰到任何物件，反而手旋在空间中层不上不下。他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这洞并不是开封盖而设计出来的缺口。二是，这里确实是缺口，但这个洞并不是给人使用的。
　　邱山认为自己手长脚长，他这手臂的长度，在人里，算是九头身的存在了。如果他手都不能触底，那这洞绝大概率并不是给人用的。

　　邱山打了个冷颤，要把手收回来。
　　可手刚往上缩，手指头却因触碰到了什么，冷得他一激灵。
　　他喊了起来：“杨伯，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