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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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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崇老师快到了,”熊叔在楚承风的背上轻拍两下,“先进去吧。”
走廊温度略有些低,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没有人停留,空气沉沉地压下来,凝固着不知是谁的忧虑。窗外树木掩映,是这座城市里难得的高大树种。
团团簇簇间,鸟儿踱来踱去,一歪头,发现那个仿佛已经跟树影融为一体的人类站直了身,缓缓走出视野。
楚承风状似随意地捏着手机,肩背依旧笔直,每一道衣褶都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熊叔猛地拉开门,又愁眉苦脸地回过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楚承风,说:“别想太多,会没事的。”
楚承风扯了扯嘴皮,把手机拍到他手上,说:“别婆婆妈妈的,帮我看着电话。”
熊叔顿感自作多情,也不好再堵着门,侧身让自家艺人进去,然后贴着他的背把门“砰”一声甩上。
刘崇脚步猛地一停,被这声“砰”砰在了门外,身后的助理一声等等还未出口,嘴巴堪堪张开又闭上,吃了口凉掉的空气。
“不知好歹,臭小子!”熊叔皱着脸骂道,一回头,猝然看到身后板着脸的刘崇和一脸古怪的助理。
熊叔:“......”
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臭小子”其实另有其人?在线等,有点急。
迎着两人的视线,熊叔顽强地再次拉开门:“刘老师啊,不好意思,请。”
楚承风站在录音麦前,正在开嗓。声音时而沉沉如鼎鸣,时而清澈如缓流,时而空灵如山岚,先是带着胸腔共鸣的低音,再是富有力量而又温和的中高音,最后他转为假音男高音,音色居然也带着清冷,顿时,歌剧那华丽而深沉的意境也如浸入了冷泉,华丽不改,更添悠远。
只可惜这里是个录音棚,耳朵听到的效果远没有在音乐厅时听到的那么震撼。
刘崇到了也只是带上监听耳机,拿起等会要录的词曲,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
“刘老师,下午好啊。”楚承风回过神来,微笑着打招呼。
“嗯,”刘崇点点头,“你先看曲子,不用急着录。”
楚承风低头看一眼印有词曲的纸,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过了一会,说:“刘老师,我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的话我想先试录一遍。”
自己写的曲,有看这么久的必要吗。楚承风烦躁地想。
结果都录两遍了,刘崇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又一次副歌结束后,他叫住楚承风。
“你出来吧,”刘崇摘下耳机,把椅子拉开,“坐下,别录了。”
楚承风缓缓喝下一口水,问:“刘老师,哪里出问题了吗?”
“哪里出问题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楚承风垂下眼。
音准?如果有这个比赛的话,能打败他的大概只有短跑冠军博尔特了,因为也就速度能让他的声音变调了。
节奏?如果有一天他瘦成了指针,那一定只有最精确的节拍器才有资格安装他。
技巧?他是最出色的指挥家,身上每一块影响发声的肌肉,他都了如指掌。
“对不起,我没有投入。”楚承风说。
除去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就只有情绪这样虚无缥缈的了。
“你觉得音乐是什么?发泄吗?它不是!它是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升华。我要做的是有生命、有灵魂,能打动人的歌曲,而不是你的垃圾桶。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你怎么在这?”熊叔忙了一圈,屁股刚沾到凳子,就看到楚承风靠在饮水机旁的墙壁上,正以一个特别装逼的姿势喝茶。
楚承风闻言,慢悠悠地抬头。
“这么快录完吗?”
“没,”楚承风挤牙膏一样说,“我出来反省反省。”
熊叔腾一下站起来,火急火燎地走到楚承风身旁,像是得知孩子被老师批评了的家长一样,着急地说:“他怎么说?没唱好?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吃点润喉片?”
楚承风摇摇头,说:“你帮我买罐啤酒吧。”
“不行!想都别想!”熊叔变脸。
“哦,那好吧。”楚承风也不强求,低头喝他的茶。
熊叔看到他毫不挣扎的样子,转了两圈,发现自己很不争气地有些于心不忍,最后还是给他带回来一罐啤酒。
楚承风坐到角落去,心满意足地捧着他的啤酒,一口一叹地喝。
熊叔:“唉。”
楚承风投来一个眼神:“?”
熊叔:“如果当初我没有嘴馋去吃火锅,如果我没有好奇地去点附加服务,如果我耳朵没那么尖......那我就不会看中你。唉,后悔啊。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一家火锅店,请你去唱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我优秀呗,”楚承风轻飘飘地说,“更何况店长还是我师兄。”
熊叔:“......”
困扰多年的问题得到解答,真是让人有点惊喜呢。
散完心的楚承风很快就录好了歌,得以提前下班的录音师、混音师、录音助理、混音助理、艺人助理等等一大群人喜笑颜开,连一向严厉的刘崇都显得和蔼了不少,他甚至开了个玩笑:“下次该让那些个大牌都来学学你,免得他们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当歌手。”
楚承风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离开时,熊叔突然说:“你下午没别的事吧,刚才陈逸辰那边给我回复了,说他下午刚好在H市,如果可以的话,尽快跟他约一次吧。”
楚承风睁开眼,被“跟陈逸辰约一次”弄得有点懵:“约什么?”
“约去运动运动吧,你平时也太宅了,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吃顿饭也行,比较简单,我帮你定一下房间就好。”熊叔宽容道。
楚承风想了想,说:“去喝茶吧,别麻烦了。”
一串闷闷的咕嘟声从烧水壶里冒出来,在空气中晃晃悠悠地破开,像是马轱辘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进了隔间里,让开惯了跑车的陈逸辰恨不得变成鞭子抽它一下,好让它跑快点。
身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小姑娘半蹲下来,拿起刚烧开水,浇在茶叶上,水雾瞬间萦绕上指尖,不一会,陈逸辰就闻到了清淡的茶香。
陈逸辰看着小姑娘洗茶,突然问:“他是不是经常来?”
小姑娘一弯眼角,点点头。
“他一般是自己来还是约朋友?”
小姑娘抿起嘴,放下茶壶伸手比划,看到陈逸辰疑惑的脸,又指着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她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到:“我不能说话,这里很多员工都是像我一样的。不过我茶泡得很好。”
陈逸辰等她泡好,拿起一杯子,往嘴里一倒,只感觉舌尖刚碰到,茶就没了,除了略有些烫,其他味道全没尝出个囫囵来。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来的,偶尔会跟我们聊天。”小姑娘打字到。
楚承风进来的时候,只见陈逸辰挽着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撑在膝盖上,俯身看服务员小姑娘举着的手机。
他浅浅地微笑一下,朝陈逸辰点点头,然后目光移到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有些拘谨地收回手机,笑着朝他挥挥手。
“今天是你值班啊,小美女?”楚承风带着一点鼻音,也就是一点性感地问。
小姑娘红了脸,陈逸辰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这似曾相识的明晃晃的勾人调调,他自己不就是栽在这上面的吗?
“我来给他倒,”陈逸辰从小姑娘手里拿过茶壶,“你先出去吧。”
楚承风对离开的小姑娘点点头,然后坐到陈逸辰面前,笑道:“陈大少泡茶?那我还挺荣幸的。”
陈逸辰挑眉,大马金刀地把几个小茶杯倒满,回到:“毕竟你可是唯一一个约我喝茶的人,怎么说我也得露一手吧。”
楚承风拿起茶杯,说:“招待不周,下次有空约点别的。”
陈逸辰后来也没能露几杯手,因为楚承风慢吞吞地喝完一轮之后,拿出了自己的私藏,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取回了茶壶的控制权。
大概是怕自己既浪费茶叶又糟蹋舌头吧,陈逸辰郁闷地想。
不过看他泡茶也是个新奇而享受的体验,就跟看懒猫摆弄它的小玩具一样,对它的游戏没什么兴趣,但莫名有些可爱。
陈逸辰目不转睛,只见纤长白皙的手一扬一顿,水就一滴不差地落到杯中。
“这是韩信点兵。”楚承风沏茶不单只,还要实时讲解。
陈逸辰倒也不是真的一窍不通,换做平时,听到这样疑似侮辱他见识短浅的话,他可能会嗤笑或者不屑,但今天他却觉得很舒适,仿佛眼前的不是茶而是酒,他身处其中,早已熏得迷醉。
刚拿起茶杯,外面就猛然传来乒铃乓啷几声巨响,陈逸辰手一抖,差点洒了自己一身。
俩人都吓了一跳,抬头对视一眼,接着又听到一连串的陶瓷碎裂声和男人大喊的声音。看样子貌似不是意外,于是楚承风拉开门,视线沿着古色古香的长廊,一路扫向那间敞着门、立着几个神色愣怔的服务员的房间。
长廊两侧也陆续有人探出头来张望,男人的声音跟从十块钱一个的小喇叭里传出来的一样,楚承风觉得自己听了一耳朵的砂砾。
“怎么了?”陈逸辰眼睛往外看,脑袋挨在楚承风旁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