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眼泪》萤飞秋窗

4、第四章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修夏仍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偏偏又真实得不像话。
　　一闭眼，林雪的模样就会出现，还有关妍的那番话，久久缠绕挥散不去。
　　烦躁地坐起身，甩开毛毯，走出门外。

　　在父亲的房门前停住了脚步，修夏有些踌躇。
　　思索再三，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房门开了，父亲顶着蓬松的乱发，睡眼惺忪。

　　“爸爸。”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他心虚地低下头。
　　“哦，是你啊，儿子，”老梅瑞狄斯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大半夜不睡觉，在想心爱的姑娘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她一个人不习惯，所以，所以……”

　　如平常一般父子间玩笑的打趣，今天的修夏反应出乎意料，似乎有点窘迫？
　　老梅瑞狄斯立时清醒了大半，挖了挖耳朵：“发生了什么事吗？”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儿子交握的双手。
　　知子莫若父，母亲总这么说。
　　“不，没事。”
　　明知隐瞒父亲不对，可他一时半会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担心那个女孩，所以才睡不着？”老梅瑞狄斯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不过他不愿说，他便不动声色。
　　点头，又摇头？老梅瑞狄斯有趣地弯起了嘴角：“嗨，儿子，你快把你的老父亲弄糊涂了。”
　　听到这话修夏抬起了头，皎洁的月光下，父亲眼中带着戏谑。

　　“爸爸，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父亲努了努嘴，示意他继续，于是他一鼓作气，“林雪一个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我想搬去市区一段时间，而且这周末我们还要去警察局。不过，我可以跟您保证，不会耽误采珠场的生意，还有学校。如果一切顺利，她月底就能回国。”
　　深吸一口气，修夏总算镇定了心神：“所以，请您答应。”

　　“OK，去吧。”
　　？！“爸爸？”

　　“嘿，SUMMER，你已经二十四岁，我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快出生了，”老梅瑞狄斯语重心长地搭上他的肩头，“当然，那个时候，你的祖父不相信我有能力养活你们。”所以把唯一的儿子丢去了采珠场，赚钱养家。
　　今时不同往日，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所以，“去吧，只要记住，遵守你的诺言。”去到那个女孩身边，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他们自己决定。

　　纵有千言万语，此时只需一个拥抱，彼此默契的相视一笑。

　　望着修夏匆忙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老梅瑞狄斯摩挲着下巴，“宝贝，我们的儿子应该不是恋爱了吧？”回答他的只有风的呼呼声，而他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自问自答，“万一是真的，好吧，我承认有点糟。等我下去之后，我的棺木你看是喜欢踩还是掀，悉听尊便。”
　　只是，他们的傻儿子，不会还没发现吧？
　　当然，也或许，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修夏并不知道父亲胡乱瞎猜的苦恼，他只想快点回到市区，回到她的身边，而不是此刻后悔着。
　　昨晚他怎么能听她的话一个人离开，放任她和六个鬼魂待在一个屋里？对，都怪该死的眼泪，她哭着请他离开。
　　忿忿地摁下喇叭，待会他一定要理直气壮地告诉她——
　　这是他家的房子，她没有权利赶他走。

　　一、
　　“租房合同？”
　　他一夜未睡，又连续开车几个小时，大概出现了幻觉。
　　“嗯，你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多亏徐素欣，否则凭林雪一个从来没在外面租过房子的人，也想不出租房合同该怎么写。

　　就连这一桌的丰盛早餐，也是徐素欣做的。
　　她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醒过来时，她们六位已经围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一边小声聊着天。
　　鬼魂也需要吃东西吗？林雪想不明白，也没空想。

　　一杯香浓的咖啡在他手边放下，“梅瑞狄斯先生，”剪裁贴合的套装外系着一条碎花围裙，淡妆薄施的圆脸挂着羞涩的浅笑，“不好意思没经过您的同意，餐具和这围裙我看搁在储藏室，就拿来用了。”

　　“没关系，储藏室的东西，您觉得合适都可以用。”
　　母亲以前喜欢做家乡的菜，后来迷过一阵西式糕点，漂亮的餐具买了很多。她过世后，父亲将旧餐具带回了采珠场的房子，新的那些放在了储藏室。
　　“啊，还有，您叫我修夏就行。梅瑞狄斯先生，总觉得像在叫我父亲。”

　　“我就说嘛，素欣，”不甘寂寞的席安琪加入他们的对话，“这儿哪有乱七八糟的规矩，客气来客气去，又不是豪门大院。”
　　“别瞎说，再怎么说梅，”察觉修夏的笑意，徐素欣慌忙改了口，“是修夏救了林小姐，还让我们大家住在这里，这份恩情总归是欠下了。”
　　与林雪的口吻简直一模一样，席安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再度发表对于恩情的看法，比如“大恩不言谢”诸如此类。

　　“素欣姐说得对，”林雪捧着玻璃杯，口罩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虽然目前我没有经济能力，房租暂时也只能欠着。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回国。”
　　这么多年来林家一直待她很好，即使作为林雪漫的替代品，他们也从不亏待她。只要她承诺，像林雪谦一样一心一意协助林家，然后将林氏完整地交给林雪漫的孩子——只有那个孩子，才是林氏真正的继承人。

　　林雪谦没有不满，她也没有。他曾笑着说，等到任务完成的那天，出了林家大门她就不必再叫他小舅。

　　“如果我不签呢？”修夏将租房合同还给她，虽然他也没见过租房合同长什么样，但她所列的事项都是对他有利，甚至还有违约金。
　　口罩闷得有点难受，她稍稍扯了扯，“那我只能另外想办法了。”这个回答她不是没想过。
　　昨晚徐素欣帮忙写合同时，席安琪就说修夏一定不会在乎这些钱，梅瑞狄斯家拥有的采珠场，价值远高于那颗完美的孔克珠。

　　抿了一口咖啡，修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倔强的女孩，非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么？
　　“还没想到，想好跟你说。”她垂下眼帘躲开他的注视，开始动手收拾起餐具。
　　却不料，“修夏，她在骗你！”

　　林雪怒而瞪向那个麻烦的女人：“席安琪！”

　　“别拦着我！昨晚大家都说得好好的，凭什么今天她就可以反悔？”席安琪尖声大叫，玻璃窗嗡嗡作响。
　　“你别太过分，这是林雪的决定。”关妍挡在她面前，“我们也说好了，一切都听她安排。”
　　“走开，你差点成了她小舅妈，当然护着她啦！”

　　修夏不明所以，但隐约觉得席安琪的话里有话。而林雪的举止，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修夏，不如你就签了吧？”徐素欣小声对他说，一副为难的样子。
　　“修夏先生，”娇小的童枝也躲到他的身后，“你就签了吧。”怯怯弱弱地，却拼命使着眼色，怕是跟他签不签这份租房合同有关。
　　“不签会怎么样？”
　　童枝支吾着摇头，又指了指林雪。

　　“嘿，真没见过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贝琳达是个健身教练，这个时候却空有一身力气无处使，除了叉腰干瞪眼。
　　“嘿，你们喜欢露宿街头是你们的事，我可不干！”
　　席安琪直接冲她怼了回去，随后无视林雪的警告，扑向眉头紧锁的修夏。

　　“林雪简直神经病，她要离开这里。”
　　“别听她胡说。”
　　“她要去住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