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史官

20、所谓曾经11（完结）

　　沈卓对坊间传闻将信将疑。他自忖可能是三人成虎，可是听得多了却又觉得无风不起浪。想想自己的心态着实好笑，不由自嘲。患得患失，自己也不过如此。
　　然而此际他待陈沉香仍然是极好的。有旁人邀他去勾栏瓦肆玩乐，他笑言：“我去那里做什么？远不如自家清净。”
　　“你就当陪我？”
　　“你若去了，陪你的自然多着，何须我作陪。”他眯眼礼节的笑，然后转身离开。这桩生意，不要也罢。
　　天渐寒，沈卓命人给陈沉香置了一件狐皮大氅。
　　陈沉香慨叹一声，没有过多的欣喜。沈卓也知道她这个性子，不去计较，反而又置备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好使她不至冻着手。如此，陈沉香不得不感激他的心意，言词间认真了许多也用心了许多。只是这种温馨并不曾持续太久，到一日沈卓从岳丈那里得知陈沉香与陈勋真不是亲兄妹，心里便暗暗的不自在起来。他虽非生性多疑，可是陈沉香初夜没有落红那是事实，便觉得要让自己觉得妻子无辜也没有办法——他说服不了自己。况且坊间传得有鼻子有眼，什么手帕，荷包，定情信物，沈卓就是捂住了耳朵也听得到，心里格外难受。
　　沈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传言，以她素来不喜陈沉香的心思便要儿子休了这没脸没皮的妇人，以免堕了自家的颜面。然而沈卓心里即便难过，却又觉得一日离不开陈沉香，加之希望此间有内情，便说什么也不肯写的，还劝自己娘亲收了那份心思。沈老夫人气不过，不再理他。
　　小四常出门，也耳闻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可是她心里不信，只照常做事，甚至于没有告诉陈沉香，怕她听了心里计较，添堵。
　　沈卓每日里仍是同陈沉香同吃同睡，只是神色间虚伪疲惫很多。日间便多做些事情，以致半夜才能完成，这时回屋，陈沉香已经睡着，他便不会因为听着陈沉香的声音而煎熬了。他的改变不多，陈沉香以为是这段时间因为近了年关的缘故，便嘱咐小四让厨子多备些好吃的给沈卓端到书房去。沈卓心里一热便思索算了，本来有志异的书上也讲过处女初夜无落红的事，也许陈沉香呢就在此列，松口气，对陈沉香又如同往常了。
　　然而，好景不长。

　　陈勋要进京前打算看一眼妹子，顺便探探口风，看她是否真不在意亲身父母，要是心里还惦念着，自己便帮她打听一下。他本来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等陈沉香出来，可小四拿了荷包出来说夫人不舒服，让他自行离去。
　　病了？陈勋大惊。妹妹这厢不要紧吧？他琢磨着自个儿就要走了，先过问一下也是好的，便顾不得历届，莽撞的跑到了陈沉香的床边。
　　彼时，陈沉香早料之他会进来，便勉强在内衣外套了背子，有用被盖裹紧了身子，倚在床头。
　　“看了大夫没？”陈勋见陈沉香脸色不好，例行一问。
　　“没大事。过些时候便好。”陈沉香笑。昨夜荒唐，还是不要找大夫的好。
　　小四尾随陈勋进来，给他沏了茶又出门打理院子去了。这边下人不多，今儿个又让他们各自玩乐去了，便只好自己动手。
　　两兄妹谈了几句，陈勋便握了陈沉香的手要她保重身子。
　　陈沉香微笑着点头。这个兄长居然知道关心自己的身子，呵，细心了。
　　沈卓进来的时候，正是他们握手的瞬间。于是他将陈沉香慨叹的神色看作了含情脉脉，心中恼怒异常，可是没表现出来，只是笑道：“舅子这是？”
　　“妹夫啊。”陈勋自然而然的松了手，替陈沉香掖了被子，“我要赶考去，来跟妹子道别呢。”
　　“哦？”沈卓挑眉扬声。
　　陈勋和陈沉香同时看向他。
　　沈卓自觉失态，咳嗽一声，责备：“沉香，你怎么还赖在床上？也不怕怠慢了舅子。”
　　“没关系。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妹子这不病着么。”陈勋笑，然后跟沈卓道别，转身离开。
　　沈卓看见他腰间的荷包，眉头一皱。居然是赶制这个荷包么？他心里一揪，疼得厉害。
　　“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沈卓按捺下怒气，柔声问。
　　“没事。”即便面对是自己下半身疼痛的始作俑者，陈沉香也难以启齿。
　　“没事就好。我昨儿个没回来，你可还习惯？”沈卓问。
　　陈沉香沉默，半晌，道一声还好。心里却诧异不已，难道说昨晚沈卓是在梦里要了自己？
　　沈卓听得还好，心间烦躁。又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他握紧了拳头，心里暗骂，去他妈的。自此却似乎越加忙碌了，日日夜宿书房。陈沉香心疼他，便想着法子给他做了菜端过去。
　　沈卓当面吃几口，待陈沉香一走，却沉了脸色命人倒掉。自己不要这种施舍，他想，苦涩不已。他的行为自然被多嘴的仆人传得绘声绘色，连带的，陈沉香那儿就多了一些麻烦。不过都是小事，陈沉香也过惯了苦日子，却不在意的。小四使了几个钱，套了话，心中替陈沉香难过，却又不敢告诉她，只好闷在心里，自己竭尽所能帮陈沉香过得好一些。

　　过些时候，快要过年之前，沈卓却离家了。他告诉陈沉香自己有要事，也许就不回家过年了，要她别生气。
　　陈沉香这些日子也感觉到他的冷落，但是没有抱怨，只是替他整理了衣衫，叫他仔细着身子，别太劳累。那一刻，沈卓不是不感动的，可是想着陈沉香和陈勋不清不楚的关系，心中仍是气闷，最后僵硬的笑笑，上了马车。
　　车轮远去，陈沉香倚在门口眺望，不觉间一声叹息。她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站了一会儿便在寒风中回了屋。
　　沈卓一走，沈老夫人就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她发话要整治家风，余人不敢不从，由此，陈沉香的日子越发的难过起来，加之流言蜚语被有心人传到她耳里，她叹息之余却一病不起。
　　大夫来看病的时候探知她有了喜脉，连连恭喜。
　　陈沉香沉默一回，继而轻笑。难怪这阵子如此不适。她想以后给沈卓一个惊喜，便嘱咐大夫不要说出去，然后盼着沈卓回家过年。可是过年的时候，沈卓没有回来，甚至没有给陈沉香只言片语。
　　沈老夫人觉得是这个女人的不对，不然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出去。他那么能耐，何时有过这种先例，便对陈沉香愈加恼恨，多使了多少的绊子。
　　陈沉香却不顾这些。她猜到是因为流言的关系便盼他回来厘清事实。

　　不久有消息传来，说是沈卓流连于花坊，包了一个花魁，夜夜笙歌风流，甚至有心为她赎身。
　　陈沉香听得这个消息怔愣半晌，轻轻的摸摸肚子。
　　因为这样，下人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夫人就要失宠了，自己再巴结也落不到好处，所以对这个院子愈加怠慢。到后来，煮饭一事都要小四扛着。可怜那时陈沉香孕吐得厉害，却不得不独自撑下来。
　　然而，熬着，也就过来了。
　　暮春的时候，沈卓写信说要回来。那时，陈沉香的肚子已经开始显形。沈老夫人命大夫探查了一番，确定是儿子在家的时候怀上的，为了这个有可能是自己孙子的胎儿，她的刻意为难便消了去，顾忌着胎儿莫要有所损伤。

　　那天，陈沉香起得很早，央着小四给穿衣打扮。等觉得满意了这才到门口等着，看沈卓神采奕奕的下车，正要前去迎接却见他转身打开马车的帘子迎出了一位美人，扶着她从大门而入，目不斜视。
　　顷刻间，陈沉香觉得仿若有些天昏地暗。她靠着小四，尽力的站稳，等沈卓走过去，这才缩到地上，没了力气。
　　我做错了什么？陈沉香自问。可是没有答案。泪水滚滚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她恍惚间看见自尽的娘亲。
　　“别丢下我，娘，别丢下我。”她小声的喊，疯狂的摇头。
　　“夫人？”小四担忧。
　　“嗯？没事。你扶我一下。我没力气了。”陈沉香微笑。此时身边早已没有旁人。她在小四的搀扶下起身，然后慢慢的回屋。
　　孩子，至少你会陪着娘亲，不会把娘亲一个人丢下，是不是？她轻笑着摸摸肚子。
　　可是这世间本没有谁会永远陪着你，就像因为被辱而选择死亡的娘亲，就像因为流言而选择远离自己的丈夫。她想，将来，这孩子又会因为什么原因离开自己呢？暮春的风带着寒意，卷起早夭的绿叶。
　　原不该有所期待，陈沉香微微一笑，沉静安宁。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本来情节一直在心中，可是言语不知道怎么走，然而现在终于完结了，了了一大心事，O(∩_∩)O~。看文的朋友，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