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史官

17、所谓曾经8

　　下人自是知道老夫人对夫人不待见，可是家里大小虽是由老夫人定夺，然而吃穿住行却全赖老爷支着。老爷宠爱这个俏丽都算不上的人儿，自己可不好打一棍子，没的为着点小事就被赶了出去，寻不得这样的活计。所以当沈老夫人命家丁杖责陈沉香的时候，人人瑟缩，不敢前行。
　　沈老夫人气得不行，厉声喝道：“怎么？个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我今儿个还没老呢就使唤不动了，要你们何用？！”手中雕着鹤头的手杖狠狠的敲击地面。她素来身体健康，可是时常离不得这手杖，不握在手里便不心安，当然，说话也不会这样戾气。
　　众仆婢先是沉默，到后气氛沉滞得骇人，这才有人战战兢兢的言道：“老夫人，不是我们不听您的命令，可是这杖责的事，府里从来没有过，要是不知轻重，不是让老爷回来跟您说事吗？”
　　“他敢！说什么事，到头来他还是我的儿，要是个忤逆之辈，我便告衙门去。看他如何！”沈老夫人火冒三丈，说话也就忘了细细思量。
　　“姨娘，干表哥什么事啊，您别这样生气，表哥回来可是会心疼的。”徐云连忙替沈老夫人揉着胸口劝慰。
　　“还不动手？”沈老夫人瞪眼。
　　陈沉香原本跪在那里等这一场闹剧消停，现下，不由得笑出声来。
　　“媳妇儿不才，不知到底犯了什么过错，累得这么一干人心惊胆战，婆婆可否说个明白？那样，媳妇儿也好心服口服。”陈沉香低头一面笑，一面整理自己的衣裳预备起身。
　　“跪好了！”沈老夫人板着脸。
　　“我敬您，想听您说原因，这才什么都没说，也不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下跪。可是，人都是讲理的，您要是无理取闹，我为什么非得巴着您？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到这儿来这么久，你可是真疼过我，给过我好脸色，真有把我当儿媳看待？”陈沉香起身，把鹅黄的丝帛理顺了。
　　“谁教你的？这样跟长辈说话？这个态度！真是没有教养。”沈老夫人气结。
　　“您所言甚是。吾家小，无甚能人，没见过世面，所以我这般寒碜。不过，您要真觉得我不对，尽管说，我不会生气。不过您要是牵扯我的娘家人，对不起，恕我不能奉陪。”陈沉香转身，拉着小四进屋。
　　“把门给我撞开！”沈老夫人颜面大失，气急败坏。
　　“夫人？”小四略微担心。
　　“没事。总不用我出钱，坏了是相公的事。”陈沉香笑道，自个儿做针线去了。
　　小四叹口气，听着外面的喧杂，觉得夫人还不够圆滑。不过再想想自己也就释然——不是一家人，你不进一家们。
　　沈老夫人待门大开之后，却见着陈沉香镇定的绣着花，没一点慌张。有一点木屑粘在她头上，小四瞧见了，轻轻取下来。
　　“你……”沈老夫人颤抖。
　　陈沉香头也不抬，温柔的询问：“刚才可有人伤着了？若是如此，去请大夫吧。”
　　没人吭声。
　　“真个是没法没天了！”沈老夫人歇口气，才恨声。
　　“您这话可错到底了，真是没法没天，唔，那日头跑哪儿去？要是您眼睛不好，还是先回去睡睡吧。待会儿相公回来，我知会一声，让他看您去。”陈沉香道。
　　“你，真是个泼妇。”沈老夫人词穷。
　　“嗯？也许。谁知道呢。要不，我再泼一点，叫相公把这府里的大权交给我，您说好不好？”陈沉香一边说，一边琢磨花瓣好像有点问题，便盘算着拆掉重来。
　　“也不知道悠着点说话，真是的。”沈卓抱怨。
　　“回来了？正好，你娘好像眼睛不太好，你给请大夫去。”陈沉香这回总算抬头，不过，马上又低了头。
　　沈卓正襟，喘口气，才对自己的娘亲道：“娘亲还是先回您那院去，别跟自己的儿媳妇斗气。她最多算个小家碧玉，教养不可能多了，您要是还跟她闹，肯定自己受罪。还不如先回去，让我好好说说她。”
　　“这会儿不说？我哪晓得你到底是不是哄我一个老太婆。”沈老夫人不干。可是见了儿子因为真是自己无理取闹有点心虚，可是又觉得自己没出格的地方，于是又强悍起来。
　　“当着这些下人的面，我能说吗？您是想我以后出去都没脸啊。”沈卓撒娇。
　　沈老夫人怕这事捅出去，儿子面上真不好过，便愧对列祖列宗了，因而妥协：“你得治治她，不然以后还不尾巴翘上天啊。还有，这儿媳妇到底怎么当的，一声娘都不喊，敢情这身份是来当摆设的。要是她不要，自然有人喜欢，你还不如成全了她。”
　　沈卓拍拍娘亲的后背：“别气，我过会儿关上门就训她。”
　　“别光说不做，哄我我可不答应。”沈老夫人这么说，但还是转身。到底家丑不可外扬，这会儿清醒了。
　　“表哥。”被从头到尾忽略的徐云不甘心而又哀怨的唤了一声。
　　“怎么你还没走？”沈卓挑眉，“不过，估计今晚这边也没法住人了，你就住我娘那院去。明天叫人收拾东西，后天就走吧。你爹大概也想你了。”
　　徐云跺脚，可是看沈卓转眼就去哄陈沉香了，不由黑了脸。
　　“为什么跟娘闹起来呢？她人老了，你让着点有什么不好，还博个孝顺的名声。”沈卓轻言细语。
　　陈沉香手中一顿，继而不作声，只把丝线咬断，把绣布扔一边，叫小四沏杯茶解渴。
　　“不想听？”沈卓脸色有一点不好。毕竟是个老人，拉拔自己不容易，没道理叫小辈给她气受。
　　小四沏了茶，端过来，指着破碎的木屑道：“老爷，您怎么不担心夫人有没受伤？”
　　沈卓心道受伤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坐着，可是又有一点担心，于是还是问了一下。
　　“没事。”陈沉香简洁的回答。
　　小四嘀咕：“要不是让得快，哪里会没事。”
　　“别说了。现在不没事么。”陈沉香喝止了小四。
　　小四耸耸肩，撇着嘴出去。
　　“膝盖疼吗？”沈卓蹲下身子问。
　　“不疼。”陈沉香呆了一下才回答。
　　“娘人老了，又护短，你真别把事往心里去。以后要是再刁难你，你不想闹的，就自己出去找我便是，整天呆屋子里，门也闷出病来。”
　　陈沉香点点头。
　　由于门坏了，需要修葺，陈沉香便暂时换了个地方住。只是这里离沈老夫人的院子更近，由是更多时间被冷嘲热讽。虽然沈卓已经三番五次的叫徐云回去，可是沈老夫人护着，一天天的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