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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为她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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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回到自己的芳华院,还是久久停不下思绪。她自是清楚弥澈的品性如何,但她总归要嫁去摄政王府,而弥澈到底也是心思单纯,日后若真为那魏皖汀明里暗里的怂恿徒生了事端,她再插手怕是不甚妥当。
思虑再三,唤来月茶道:“你过会子为我捎个纸条给尧镜,让他带给他家主子。不必向他解释什么,只说是我的吩咐便是。”想了想又说:“随便找个由头走后门出去,莫让人知晓了。”
“是。”月茶虽不解自家小姐此为何意,但她知道,为人奴婢的,听主子的话永远不算是错。
弥剑秋独自走进芳华院,从门帘的缝隙中看见女儿忧心忡忡的模样。门外的奴婢们虽已习惯老爷时不时出现在芳华院,但来得这般突然也忍不住慌了神。诚惶诚恐地行礼,正要进去通报。弥剑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弥生想着想着就开始打盹,却被自家老爷子永远轻不下去的脚步吵醒。被扰了清梦的她面色难看,控诉般地望着弥剑秋。
弥剑秋自是清楚女儿的脾性,扯了两句有的没的就坐在弥生身边,看上去好一幅父慈女孝图。他仔细分析了弥生的面部表情,虽对自己的擅自定下婚期有些愧意,却寻思着绝不能散了长辈的架子。
缓缓开口:“听说这几日我儿与那楚厌相处得还不错?”
“嗯......”弥生嗓音慵懒。如果不错的意思是没有吵架和自相残杀,那这话倒也不虚。
弥剑秋心里有了些安慰,说话也自然了许多,掺了口茶说道:“那王爷待生儿可还好?”
“还行。”没把她生吞活剥,的确还行。
“那生儿对为父三日后的安排可有异议?”
“无。”说完顿了顿,声音从漫不经心变得温和,眼神也变得无比清亮,开口道:“不过爹爹您也得答应女儿两件事,一是将翠姨娘好生安葬,即使不能入弥家宗庙,也要让她有个体面的排位,不至于魂灵漂泊无依。其次,待我出嫁后,爹爹要悉心教导小澈,万万不可让别有用心之人蛊惑了去。”
弥剑秋没想到女儿竟会提这些要求,心中诧异的同时也感叹女儿懂事,于是拉住弥生的手道:“为父依你便是,但弥澈自小粘你,我是心有力而力不足。”
弥生在心里道:“当然,弥澈自出生到现在你可曾正眼看过他一眼?连名字都是她这个长姐手把手一笔一划教的,现在想坐等现成的乖儿子,天下的便宜都岂不是都让你占了?”
她自然不会真说出来,只好做出一副知心女儿的模样道:“小澈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爹爹好生教导便是。我要赶制喜帕了,爹爹自便吧。”话里话外都是赶人的意思。
弥剑秋一时语塞,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拆弥生台,说他早知芳华院的嬷嬷姑娘们这几日忙着绣各种出嫁女子需要准备的绣品。只好呵呵笑道:“好,生儿也要注意身子,别把眼睛累着。绣不完的交给丫头们绣吧,我弥剑秋的女儿不需要遵循那些个世俗礼法。”
弥生很感动,等的就是这句话。笑颜如花,甜甜道一句:“谢爹爹。”
弥剑秋走出芳华院好久,心里始终吊着。他怎么感觉好像又被某人算计了?
迎面正碰上提着食篮子的元九霄,少年天子雄姿英发,见了弥剑秋收敛了笑容,道:“师父。”
“霄儿从哪里来?”弥剑秋明知故问,在心里却叹上了气。
“回师父,刚从桂阳楼路过,顺道给生儿捎了她最喜爱的醉鸭。本想送去摄政王府,不曾想今儿个就回来了。此刻正要去瞧瞧她呢。”元九霄笑道。
“我此生只得这一个女儿,后日生儿大婚,你背她上喜轿吧。”弥剑秋颇含深意地看着元九霄。自己这个徒儿天资聪颖,也最得自己的欢心。若真能促成这桩婚事,亲上加亲也是好事。可惜,自家女儿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无用。
何况眼看着东祁政乱在即,于公来说,此刻与大燕真正的掌权者楚厌大动干戈并非明智之举,日后若真打起来少不得要争取楚厌的支持。于私来说,他并不愿弥生身陷这政治争斗中,元九霄虽好,保不齐一朝深陷囹圄。
元九霄何其聪慧,怎会听不出弥剑秋的言下之意。虽心如刀割,但早已学会喜怒不言于色的他躬身应承道:“徒儿知晓了。”
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明面上他是一国之君,却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守不住。日后他实在不知如何护住这东祁。那晚送弥生回摄政王府他曾问过她,可是真心诚意入王府。
她酒意微醺,借着月色仰头笑道:“师兄这话问得好没意思,若是我不愿,还有人能逼我不成?”
元九霄望进她眼底深处,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眼看着弥生晃晃悠悠离去,再不做声。他只盼着今后东祁稳固,百姓安乐,他便辞了这帝位,还有机会带她归于山水,还有机会,进入她的那颗心。
月茶刚至王府,就看见尧镜坐在屋顶上打瞌睡。她叫了两三声无果,捡了一小块石子对准人扔过去。尧镜本来睡得极憨,冷不防被一粒光滑的石子正好击中脑门。瞪着眼刚想发气,一眼瞟见底下如花似玉一大姑娘。
以自以为最潇洒的姿势翻下屋檐,衣袂飘飘朝月茶翩然而来。小麦色的脸上浮现温文尔雅的笑容,道:“月茶姑娘?”
“这是我家小姐送给你家王爷的信,烦劳你转交。”月茶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压根儿不想正眼瞧他。
尧镜立刻恭敬接过,点头道:“既是王妃吩咐的事,尧镜不敢大意。”说着还故意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活脱脱一个风流公子的模样。
“我家小姐还不是你家王妃,侍卫小哥慎言。”月茶脸色微变,身后身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如潮,冷声道。
“是我疏忽了。不过月茶姑娘,我的名字很难记吗?叫侍卫小哥,多生分。”尧镜一腔热情全被浇灭,往日看这丫头跟在弥小姐身边能言善道,机灵得很。怎么一到他跟前就拒人千里之外,是他没有魅力吗?被伤了自尊心的尧镜摸了摸脸,怎么着......算得上英俊吧。
“告辞,侍卫大哥。”
尧镜看着已经远去的月茶垂头丧气,他这个条件,谦虚点来说在泱泱大燕是个中等水平吧。一定是他长年活在殿下的光环下,才华容色都被埋没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神色凝重地把信纸放在楚厌的书桌上,静静守候在原地偷瞧自家王爷的脸,微垂的眼睑显得十分沉静,下颌轮廓分明,薄唇微抿却不显凉薄。
楚厌皱了皱眉,抬头望向呆若木鸡的尧镜冷声道:“还有事?”
“属下只是觉得殿下你甚是好看。”尧镜一脸痴迷道,话到嘴边拐个弯觉察不妥,决定奉承一下。
下一秒尧镜就被浑厚的掌力连人带门地劈了出去,把门外做事的丫头们吓得一激灵。从里屋中传来王爷冷若冰霜的话:“酉时之前亲自把门给本王修好,否则去金羽军处报道吧。”
听见这话,丫头们本想去扶尧镜的双手怯怯收回,王爷面前最得脸的红人都快要被扔去那被称为人间地狱的金羽军里去了,她们这些个小丫鬟们怎敢在这个关头去触王爷的霉头,她们还想活长些呢。
尧镜在地上坐了半天就是没等到有人扶他,心中愤愤想道:“这些没眼力见的丫头们,待明日王妃嫁过来可要好好修理她们一顿。仗着王爷不插手后院,越发没礼数了。”眼看着太阳西斜,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揉着臀部去后园向打杂小厮们讨教两招修门的好法子。
关于王爷要把他丢进金羽军的事,他是信的。
楚厌收起信纸,眼神深不见底。派两三个身手好点的人悄悄跟在魏皖汀身边并不是难事,只是这弥生何时与他这样熟了?不过这看上去有些无厘头的行事,的确也是弥生的风格。
只是句尾所说的砝码,他却着实感兴趣。魏皖汀这个名字,他略略听过几次,此人处事圆滑,一张巧嘴说遍贵圈无敌手,而在燕都里的风评也极端得很。欣赏她的说安乐侯夫人爽利直接,厌烦她的则说如此长舌的妇人丢尽安乐侯的颜面。
他刚吩咐下去,就瞥见门外铺天盖地的红色。他唤管家进来,沉声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管家跪在地上抹了把虚汗,颤声道:“回王爷,是宫里的宗人府派人来挂的喜绸,说是明日迎娶王妃,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缺。奴才跟那位管事说过了王爷不喜大红,可......”
楚厌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罢了,由他们去。前院挂挂就行,别弄到书房这边来。”
“是。奴才记得了。”管家千恩万谢,在心里琢磨着王爷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果真是要成家的男人,大抵也会转性儿。
贺兰羽生站在王府门口,瞬间被满眼的鲜红刺痛。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看着跟前两个丝毫不准备放她进府的家丁,心里更是气,青葱玉指快要指到家丁脸上,厉声问道:“你们在这王府中伺候了多少年了?不知楚厌哥哥最不喜这样的大红色吗?”
家丁面对贺兰羽生的斥责无动于衷,管家方才传下话,这两日迎娶王妃期间不得放任何闲杂人等进府,以免多生事端。未有王爷传召,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得拦着。
面上不失恭敬道:“贺兰小姐息怒,这红绸自是过了王爷话的。否则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擅自做主。”
贺兰羽生晃了晃身子,眼眶发红,他竟为那个弥生退让至此吗?不过一个大夫之女,生的又不是官宦之家。论才貌,论与他的情分,她何曾输过?
贺兰羽生看府中大堂内一片喜气洋洋,为王府新迎来女主人而欢快。而自己却站在门外孤独凄清,活像她从前最为厌恶的怨妇形象,不知不觉唇角被自己咬出了血。
不过没关系,只要最终是他便好,过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还有陛下作为她最大的靠山,而那弥生,不过是个被娇宠坏的闺阁小姐而已。王府后宅侍妾虽少,但水也是不浅,想必过个一年半载就被人算计死了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