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难防》一目千空

1、第 1 章

　　高架桥上串起一套车水马龙，繁华的都市照例在这个黄昏时分上演了堵车这一经典节目。司机们眼睁睁看着景色从夕阳准备西下到完全华灯初上，默默地打开汽车大灯，继续以龟速向前挪动着。
　　工作族们没想到逃脱加班一小时，还要在路上待命两小时。思来想去竟不知哪种结果令此时的心境更悲凉一点。很多人不耐烦地将车窗摇下，探头向前看去，以期能看到一丝交通好转的迹象。
　　一时间，车载广播、短视频、各具特色的DJ品味透出车窗，热热闹闹地充斥在已经些许微热潮湿的空气中。
　　虽然才入五月，南方已经有暑气蒸腾的感觉。
　　项京将车窗拉上，单手松了松西装领带。把手机蓝牙连接上车载系统，准备听一段相声解解闷。
　　这时手机震动声响起，来电提示为一串熟悉的号码。
　　项京按了一下耳机接通电话，一个火急火燎的男声便直冲耳膜：

　　“项京你小子在哪儿鬼混呢？都等你半小时了！你该不会是想放我们鸽子呢吧？！”
　　项京道：“徐大哥，你再这样吼下去，我下高架后可以直接去市医院挂耳科了。你给我备的大礼就是让我聋了然后永生永世忘不了你么？”
　　“我的大寿星啊，你也知道大家伙都在等你啊！还不快滚过来？”
　　“这我真的爱莫能助。众所周知交通堵塞是全球问题，是客观存在，除非你现在祈祷我长出个翅膀。”项京往远处望了望，说道：“我保守估计吧，赶过去还得半小时。”
　　“......半小时......“项京听到电话那头一阵鬼哭狼嚎，一个女生跳过来夺走了电话，朝项京嚷嚷道：“班长你来了就等着看到一群丧尸吧。死因就是被你饿死的。”
　　“俗话说吃人嘴软，吴青青女士你说话注意点哈，还想不想让我请客了？”项京打趣道，“好了，实在饿你们可以先点着，不用非得等我过去再点。”
　　“......好的班长您慢慢来小的们乖乖候着恭迎您大驾。”

　　项京在那头“吴青青你到底有没有骨气”和“那又如何他只要人来了把账结了就好我们要不要上个凉菜我真的饿死了”的吵闹声中挂了电话。光听声音他都能想象到包厢里生龙活虎鸡飞狗跳的景象，想到这他不自觉地心情一阵轻松。

　　电话刚一开始的男人正是徐彪，项京的高中同学兼好友。自从大学毕业，尤其在...和江曳分手以后，他有一段时间消沉闭塞，更是刻意断绝了与他们共同好友间的来往。
　　但最后发现，熟悉的能交心的来来回回还是那么几个，一直陪他至今的也是那群人。对他们项京一般都没有备注。反正那些号码打来打去他早就烂熟于心。
　　倒是那些“合作伙伴”“领导同事”甚至“快递小哥”，这些人都被项京煞有其事地写好全名编辑进通讯录，哪怕过一阵子可能都会因为繁忙的生活而忘了彼此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但项京想着，先存着吧，以后没准儿能用得上。
　　他的成长过程中，学会最多的就是如何收敛锋芒，和准备各种不时之需。

　　今天是项京生日。项京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的感觉了。而自从和这帮人重新联系上以后，“狐朋狗友”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理所应当地宰客机会，吵着嚷着要项京办个“party”。
　　项京本来想一如往常一般推辞掉。结果当时作为说客之一被组织派遣过来吴菁菁，顿时泪眼汪汪，端着茶杯的手都好像止不住地颤抖道：
　　“班长，你不声不响地消失了那么久。说不理大家伙就不理，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大家想和你聚聚，你就这么绝情，忍心拒绝大家么......”
　　项京到嘴边的话愣生生拐了个弯，说道：“好好好办就是了......”
　　结果吴菁菁潇洒地拿起旁边人的袖子一撸眼泪鼻涕，马上和没事人似地道：“那我要去那家最贵的餐馆，预订电话我都拿到了，一会儿就打？”
　　项京：“吴菁菁，今年金鸡百花影后名单里真的没有你么？”
　　已经在娱乐圈里小有名气的吴菁菁毫不谦虚道：“影后没有，但今年新人奖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了。”
　　一旁的乔建达抱着自己的袖子道：“吴菁菁我这就告诉狗仔，揭露当代女明星表面光鲜亮丽实则用袖子撸鼻涕，还很没素质的用别的同学的！”
　　吴菁菁斜睨了乔建达一眼，毫不在意道：“你去啊你去啊，你看看之后你是想胳膊还是大腿骨折。”
　　乔建达：“.......班长，你看她！仗着武力值比我高就欺凌我！”
　　项京想到吴菁菁朋友圈前几天刚po出散打段位证书，两手一摊：“我也打不过。”
　　乔建达：“......”

　　所以生日聚会在就在这么仓促且随意的情况下定了下来。项京为此还提早下了班，没想到依然错误估计了如今交通形势有多么严峻。
　　所幸此时车流已经有了向前移动的迹象。项京慢慢挂挡起了步，向目的地驶去。

　　名为“岛村”的日料店门外，树藤掩映出一条幽深的小径。这座餐厅闹中取静，装修精良，食材和厨师的水平都是漂洋过海的“原滋原味”。俨然是本市的网红餐厅第一名。因此吸引了不少本地人或者游客前来排队体验。
　　等候的时间总是漫长且枯燥。并且在用餐时间，只能干巴巴地站在餐厅门口等待实在是让人烦躁。不少人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玩弄自己的手机，时不时抬头看看还有几桌等候位。人们不停地切换各种App，心情却是越来越焦躁。
　　一个女生抬头向同伴抱怨：“好饿啊好有多久啊，要不我们......”
　　那人话音一顿，还没有把“换一家吃”这句话捋完整，便不由自主地被餐厅门口一个身影吸引。
　　同伴疑惑地看向女生，说道：“怎么话说一半就停了？要不干嘛？”
　　结果那女生红着脸小声道：“你看，那个男人，好好看啊......”
　　同伴嗤笑：“也不见你平时是会犯花痴的性格啊？能有多好看.......”她顺着女生的目光随意地一望，神情也是一顿——
　　确实，是一张非常好看的面容。

　　那人身着一身浅色衬衫，身姿挺拔修长。有些微长的发被他随意地扎在脑后。他轻轻抬头望着天空凝神沉思。日料店门口静谧温柔的暖黄色灯光勾勒出他优美地下颌线。

　　人面对美丽的一瞬间，是失语状态的。
　　三字的形容词和四字的成语统统还给语文老师，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声“好看”。

　　将手头即将燃烧殆尽地烟头熄灭扔到垃圾桶后，江曳本欲转身回到餐厅，却好像察觉到什么似地，下意识地朝着目光注视的源头望去，正好看到两个女生悄声耳语，神色里满是好奇和打探。
　　见江曳望过来，两个女生先是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多看一眼。
　　结果正好撞见江曳正笑意盈盈，冲她们弯了一下眉眼。
　　本来盯着别人看就很不礼貌，两个女生更是被这一番操作弄得更不好意思了。
　　她们下意识地被这微笑搞得促狭起来，而一低头一抬头的瞬间，原地早就没了江曳的踪影。
　　其中一个人遗憾道：“好可惜啊...差点就要鼓起勇气去要联系方式了呢......”

　　今天江曳有个生意伙伴过生日，本来是一场家庭聚会，结果那人死活要江曳来，想来那人正好有个比他小五岁的女儿，这邀请的目的便不言而喻了。
　　这人在江曳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帮过不少忙，虽然和江曳年龄差了两轮，但却意外地谈得来。正是因此，江曳不想给人无谓的希望，一早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宋叔，你也知道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也明显不是宋小媛喜欢的类型......”
　　当时他们在江曳办公室的会客厅，宋叔正捧着手机，胖胖的手指在上面滑动。过了半晌，见对面沙发上的人没了声响，这才抬头看着江曳欲言又止的神情，说道：
　　“你刚刚说了半天啥？”
　　江曳：“......”
　　只见宋叔，宋进军把最新一代智能机举到他面前，画面俨然是深受中年人欢迎的“消消乐”游戏。
　　宋进军眉毛朝两边一撇，十分委屈道：“这关我过了三天了。”
　　江曳：“......”
　　他默默接过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飞快，然后把手机换给了宋进军。
　　屏幕上“通关成功”四个字让宋进军喜出望外，他惊喜道：
　　“我就说这游戏很受欢迎的嘛！说！你小子是不是私下里偷偷练习了好久？”
　　江曳无奈扶额道：“今天还真是我第一次玩......”
　　宋进军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被面前的年轻人伤害到了，抱着手机扭着身子，调整成背对江曳的姿态。
　　特别像一只......不服气的老猫，还是油光水滑体型那种。

　　结果在宋进军的打哈哈和装聋作哑中，江曳这拒绝的话只被空气老实地接收到了。一个餐厅地址被刚学会用微信的宋进军同志甩了过来，还在“不见不散”后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江曳猜宋进军一定还没搞清，这“微笑”表情在网络世界中着实看起来像“冷嘲热讽”和“死亡威胁”。
　　当然，没准这老狐狸就是这个意思。

　　可江曳同学，虽然看起来人模人样看起来脑袋灵光还挺会来事儿，但他实际上却是个脸盲的主，不仅脸盲，还路痴。
　　在日式包厢每个门都长一样的前提下，江曳兜兜转转，愣是找不到自己刚刚出来的是哪间了。
　　月岛内部精巧复杂，大多是隐私性极高的包厢。江曳试着翻找和宋进军的聊天记录，却想起那人根本没告诉他包厢名字！
　　而他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真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现在正好是用餐高峰期，走廊里的服务员稀少。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可以问路的人。于是江曳只好给宋进军发了条微信，等了会儿见没回复又打了个电话，却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估计喝到兴头上了，他想。

　　转头间，江曳看到一个服务生端着一个二层蛋糕，顶层那个顶着一个巨大的粉红“寿桃”。江曳实在想不出这么有时代感的蛋糕造型还能属于谁？加上看见服务生拐进去的那间包厢门也很熟悉的样子......
　　江曳想也没多想，也跟着径直踏入包厢——

　　“江......江曳？”

　　他与包厢里跪坐在地上的众人一对视，彼此都觉得很震惊。
　　正指着蛋糕满脸嫌弃的项京还没把“是谁给还处于风华正茂的本大爷我定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问句问出口，就在看到包厢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时怔住了神色，浑身上下像被点了穴一般无法动弹。

　　就像经年一场大梦，在他已经学会接受现实，学会沉稳了心思后，一颗来自于过去的小石子搅动了他记忆长河，激荡起涟漪阵阵。
　　他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眉毛皱地老深。
　　江曳也注意到了项京的表情。与其说注意到了，不如说刚一进门，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项京。
　　这人总是有本事一眼让别人注意到他。
　　是对江曳来说，见到了就无法忽视的存在。

　　乔建达蹲坐在地上，最先出声，打哈哈道：
　　“江......江曳啊，那啥，好久不见哈。”
　　江曳闻声，微微一笑，客气却疏离道：
　　“好久不见。”

　　又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项京想，一如他刚认识江曳那会儿。
　　徐彪也附和道：“好好好巧，居然这样都能碰到老同学。缘分这个东西啊真是挡也挡不住......”
　　听到“缘分”这个词，江曳顿了顿，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煞风景的主儿，徐彪想挣扎一下缓解一下气氛，
　　“这个，今天项京生日，他好久都不过生日了。难得过一次就碰到你，真是惊喜啊唔唔唔——”
　　吴菁菁使劲捂住徐彪的嘴，咬牙切齿地小声道：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没看到项大班长脸都气绿了吗？”
　　徐彪内心委屈，他也只是想和老同学叙叙旧嘛......

　　江曳猛地意识到今天的日期，才恍然大悟今天确实是项京的生日。分别的五年间，他都刻意去回避与那个人相关的一切。久而久之都忘了。江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黯了黯，然后重新调整了下表情，又挂上那种公式化微笑，看着项京的眼睛，眉眼弯弯道：
　　“生日快乐啊，项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