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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我的生活其实很乏味,当然如果只有赚钱这件事充斥生命的全部,人生肯定是无聊的。

      所以车到终点站,我没有直接回家,听任自己的脚步向着你的咖啡屋而去。不想考虑怎样回复那个迷惘的第三者,也不想再写让我肉麻至极的电视剧。在这个阴冷的三月夜里,我想念你温暖的咖啡,还有你同样温暖的笑容。

      八点,你的店生意兴隆。我站在门口,看着和那天夜里截然不同的景象。

      明亮的光线,不像一般的茶坊灯光昏暗。店堂内一共只有五张桌子,都坐了人。双双对对或形影相吊,和任何公共场合一样。

      左面的墙上,正对吧台的方向只有一幅油画——浓黑的画布,右下角是一个孤单的人影,背后是有巨大翅膀的白色的鸟,正在远离。

      “飞走的鸟,名字叫承诺。”你站在我旁边,腋窝下夹着一个托盘。

      我抬头,你的笑容中仿佛有一丝感伤,稍纵即逝。

      飞走的鸟,是你无法留住,还是你给了它自由?我想问,但终于忍住。

      “想喝什么?”你已经走回吧台,平和的声音。

      “Black coffee.”我在你面前坐下。

      你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像Irish coffee,用Whiskey调和,隔着冰凉的鲜奶油喝到的热咖啡,”你深深凝视我,“就像你,身上带着成熟的忧郁。”

      我心弦一震,从没听过这样的赞美。女人需要称赞,因为虚荣。我哑然失笑,“Black coffee,老板。”

      你叹口气,“固执。”开始动手煮咖啡。

      你的音响放着Boyzone的歌,是我最喜欢的那首《No matter what》。我撑着下巴,看吧台内的你忙碌。

      “那天我来,你没放音乐。”我仔细回想,的确没有。

      “你进来的时候,快十二点了,我准备打烊。”你将咖啡杯合着纸杯垫,放到我面前。

      “原来我是你的last order。”我轻轻笑着,用银制的小匙搅动黑色的液体。

      “今天,大概不会了。”你笑着,擦拭洗净的杯子。

      我低头而笑,你不知道我是个固执的女人吗?我从公文包里翻出一支笔,在杯垫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推给你。

      “章语默。”你念着我的名字。柔和的声调,低沉的声音,真的有人能将人的名字念得优雅动人。

      这一刻,我相信名字不再是符号,真真切切代表你眼中的这个人。

      你取出笔,在章语默三个字下面写了你的名字,推还给我。

      “乔墨笑。”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可恨我读出的名字依然像念代号。

      “你可以叫我Joe。”

      于是从我们知道彼此名字开始,你一直叫我“语默”,而我就像你其他的顾客一样,始终叫你“Joe”。

      直到最后的时刻,离别序曲响起时,我才告诉你,我的英文名字叫做“Joy”。

      “Joe,see you.”你的客人陆陆续续和你告别,只有我那一杯,仍旧没喝完。

      你对我的坚持好像毫不奇怪。你和我聊天,或者看我在纸上写写划划。

      终于,快到十二点。你早已关掉了音响,也关掉了大部分的灯,只留着桔黄色的吊灯,和那天夜里我进来的时候一样。

      “现在,语默小姐,你可以点你的last order了。”你站在吧台内,连笑容也和那夜一模一样。

      我笑了,我的小诡计没有逃过你的眼睛。“Black coffee.”

      “固执的女人。”你微笑着叹气,摇头给我倒上一杯热咖啡。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结账离去。

      这个阴冷的夜,似乎流动着暖意。

      下班后去你的咖啡屋成了我的习惯。你总是听我唠叨客户的难缠,老板的苛刻,始终微笑。

      我不喜欢说话,除了面对你和客户的时候例外。客户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你让我安心。

      你对我,像对其他人一样温和。你是个很有耐心很体贴的男人,我曾经看过你安慰一个失恋的女孩。

      你关掉了所有的灯,特别为她做了一杯咖啡。美丽的淡蓝色火焰,在我的眼前跳跃,你低柔的声音响起。

      “当爱情死亡的时候,记住拥有过的幸福就足够了。”火焰熄灭了,黑暗中只有你用汤匙搅拌咖啡的轻微声响,“就像皇家咖啡,你看到过的美丽,融化在了咖啡中。”

      你按了吧台内控制灯光的按钮,一室光明。你把咖啡杯放到女孩面前,抬头看到我,微笑。

      瞬间恍惚,我也想告诉你两年前的故事,让你为我做一杯这么美丽的咖啡。在Brandy的醇厚中,在暖暖的咖啡香中,我能忘记悲伤了吧。

      可是,我还是固执得点我的Black coffee,我享受最原始的味道,包括爱情中所有的谎言。

      今夜,我们就彼此的名字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小时候,有没有人叫你‘墨水’,‘木头’之类的绰号?”我的位子,永远是你吧台前的那个。

      你擦杯子,脸上有陷入回忆时才有的悠然。“当然有。”你笑着,开怀的笑容。“学生真是会想象,从名字的方言读音也能起出绰号。”

      “那时候你生气吗?”我想知道小时候的你,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温和。

      “当然了。哪个男生会心甘情愿让别人起绰号啊?”你放下杯子,做了个直拳的姿势,“没少打过架。”

      我尽力想象你打架的样子,怎么都无法和眼前的你联系起来。“我想不出来,Joe,你小时候长的很凶悍吗?”

      你忍着笑,觉得我的问题不可思议。“一定要凶悍才能打架?”

      我傻傻点头,“以前初中班级里有个很能打架的男生,他就是一脸凶恶。他给我起绰号,还喜欢拉掉我的辫子。”

      “他会这么做,是喜欢你吧。”你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我知道。”分析了无数痴男怨女之后,我早已了解当年那个男孩的种种恶作剧其实只为一种叫喜欢的感情。可惜年少时候,以为那叫憎恨。

      “你的绰号是什么?”你难得会问我问题。

      “章鱼啦,墨鱼啦,离不开这些水产。”我笑看,浮光掠影的昨日片断。

      绰号有归类的话,我们都属于“谐音类”吧。我悄悄为这个巧合窃喜。

      你看着咖啡壶中翻滚的褐色液体,“我们的绰号都是谐音。”你竟然也在想这件事。

      一个微不足道的话题,在我们互相对视的目光中,有了些微不同。

      回到家,我脱下外套,毛衣上还带着咖啡的香味。打开电脑,我上网收邮件。

      每天都会收取很多信。在情海中浮沉的男女,说不尽道不明的百折千回。从来,我都是冷眼相看,犀利的笔锋淡淡嘲讽。有时候,深陷情网的人需要当头棒喝的痛快淋漓,我撕开他们的伤口,将千疮百孔的爱情中最丑恶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残忍,也有效。

      一个叫Annie的女孩给我写信,她的男友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她苦苦哀求他回心转意,他却执意离开。

      “每天,我到他家门口等他,呆呆得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我恨他的绝情,这么多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假的?”

      我看着Annie的信,想到的却是两年前的自己——明知道人去楼空,还是希望有一天他会出现。

      第一次,我的心柔软了。我想起你给别人做的皇家咖啡,你为别人点燃的淡蓝色火焰,你让我相信男人给女人的不纯粹是伤害。

      “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这么安慰自己,也许心里会好过一点。实在熬不过去,喝一杯皇家咖啡吧。爱情,有时像燃烧的方糖,美丽而眩惑世人,等到燃尽融入咖啡以后,甘苦自知。”我准备用这封邮件作为本期的专题。

      我把邮件和我的回复发给在报社做编辑的同学,关上电脑。已过零时的夜晚,对面的六楼却还亮着灯。

      是和我一样不眠的人吗?

      两盏灯,遥遥相对。

      双休日,不用上班的日子。我去了父母家,名义上是共享天伦,实际是为了解决三餐。

      装修一新的厨房,我最多用来烧水、煮面,实在浪费了那些精美绝伦的刀具。

      一个人生活,可以简单随意,奈何排遣不开的寂寞如影随形。

      星期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父母有意无意暗示我不应该再想着过去,尽快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掉比辛辛苦苦赚钱实际得多。

      他们最多是暗示,逃婚的男人是父亲朋友的邻居的表哥的儿子。为着这个缘故,父母总感觉是欠了我很多。

      相亲是一次奇妙的经历。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男女因为层层的关系聚首,吃饭喝茶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然后各奔前程或者牵手一生。我的遭际,恐怕是相亲故事中最最另类的一个。

      我悄悄叹气,装作没有听懂父母的暗示。

      雨丝风片,我在车站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走向你的咖啡屋。

      家冷冷清清,在雨夜似乎更加阴冷。我裹着毛毯坐在客厅看影碟,仍旧驱散不了寒意。

      好冷!跳进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去喝杯热咖啡。我抬头,墙上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冷冷看着我。

      我和她对视,看到两年前的自己。

      她悲伤绝望的眼神,让摄影师都不忍。她在墙上日日夜夜俯视这间新房,提醒我不要重蹈覆辙。

      我紧了紧毯子,蜷缩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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