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清波流澜

68、番外三：愿此刻永恒

　　三人在叶家住了一段时日，叶漪澜在时难免鸡飞狗跳，闹得众人心力憔悴，好在她身为家主，事务繁忙，也没空陪小辈嬉闹，只在府里待了几日，便匆匆处理正事去了。

　　众人终于落得清净，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悠闲日子，只不过游奕和岑峪但凡遇上，总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

　　岑峪不善言辞，往往落得下风。

　　秦暮海本就对游奕颇有微词，加之对岑峪关怀心切，终于在某天早饭时刻忍无可忍，责备道：“你比阿峪年长，又曾有愧于他，怎么还总这般欺侮、戏弄他。”

　　游奕：“我欺侮他？他那副样子，谁能欺负得了他。”

　　秦暮海道：“他哪副样子了？”

　　两人齐齐转头，望向在饭桌边的岑峪。

　　岑峪似乎还有点没睡醒，正半垂眼帘，安安静静嚼着嘴里的食物，乖顺温和，看起来天然无害。

　　秦暮海淡淡瞥了游奕一眼，游奕无话可说。

　　岑峪怎么看都不是主动挑事的那个。

　　游奕理亏，半晌才憋出一句：“他虽然看起来老实，但下手没轻没重，上次直接打断了我三根肋骨。”

　　“我知道，”秦暮海云淡风轻道，“难道不是你主动招惹他的？”

　　游奕气得七窍生烟，又没法对秦暮海使性子，只好转移话题：“西山派宋长老已经接连传了几天音，让我们把岑峪还回去。”

　　秦暮海淡淡一笑：“我既没绑着他，又没关着他，不知这个‘还’字从何说起。”

　　游奕小声嘀咕：“你是没绑着他，但他把自己绑你这了，一天跟条狗似的，寸步不离追在你屁股后面跑。”

　　这人说话还是那么难听！

　　可没等秦暮海发作，游奕已经闷哼一声，捂着后脑勺，吃痛地弯下了腰。

　　秦暮海一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但游奕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的自己，立刻扭头怒骂：“岑峪！”

　　他刚一转头，一道黑影袭来，砰的一声，某样东西又结结实实打在了他脑门上，留下一块红印。

　　游奕暴跳如雷。

　　这回秦暮海把“暗器”的真面目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好笑，那竟是块鸡骨头。

　　岑峪抓起馒头递到嘴边啃了一口，他专心致志吃饭，眼帘都未抬，只嚼着食物，话音含糊道：“别惹暮海生气。”

　　游奕道：“是我想惹他生气吗？还不是你没事找茬。”

　　游奕向来不讲道理，颠倒黑白的本事炉火纯青，岑峪眉头微皱，筷子一搁，便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嘴上功夫欠佳，拳脚功夫却是一等一的。

　　两人转瞬掐了起来，反正游奕也讨不到便宜，秦暮海干脆任他们去了。

　　眼见七月中旬已过，转眼便是岑峪的生辰了，这是他及冠的日子，意义非比寻常，秦暮海自然想尽心竭力，给他一个完美的寿宴。

　　秦暮海虽然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但临到日子，还是手忙脚乱起来。

　　岑峪这个人看起来很好应付，似乎只要送一块蜜饯就能让他开心很久，但那样未免太不心诚。

　　糕点佳肴随时能做给他吃，金钱财物他又全不在意，秦暮海思来想去，决定与其挖空心思琢磨，最后猜测落空，不如直截了当地询问，送最切合他心意的。

　　这天秦暮海主动问道：“阿峪，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岑峪沉思片刻，目光灼灼看向他，眼里似乎有燃动的火苗。

　　秦暮海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脊背僵直，试探性地问道：“想要……我？”

　　岑峪连连点头。

　　秦暮海轻咳了一声，语音小了下去：“不是昨晚才……”

　　岑峪竖起一根食指。

　　秦暮海试图通过肢体语言领悟对方的意思：“多加一回？”

　　岑峪摇了摇头，沉声道：“一整年。”

　　一向镇定自若的秦暮海，也被岑峪的异想天开震惊到了，按住对方的肩膀，谆谆善诱：“听好了阿峪，没有人能在床上待一整年，一整年我都化成灰了！”

　　岑峪好像对此没有概念，歪着头犹豫了片刻，给他打了个折扣：“那一整周？”

　　秦暮海直接驳回：“一整周也不行！”

　　岑峪失落之色溢于言表：“那……一整天。”

　　秦暮海呼了一口气，相较之下，这句还听起来像那么回事。

　　果然当某人说要在屋顶凿个大洞时，他再说要开窗，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秦暮海咬了咬牙，勉强同意了：“行。”

　　于是第二日，岑峪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逢人便笑，连对待游奕都礼让有加，而秦暮海腰酸背痛，窝在被子里躺尸，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了。

　　岑峪对他送的这份“厚礼”十分满意，想想日后还有无数个生辰能过，立时对未来无限憧憬。

　　过得午时，连荟霖和连桦从流青阁赶来叶府。

　　先前岑峪抽空回流青阁看过他们几次，但他们主动来叶府看他，这还是头一遭。

　　岑峪见到两人，眼眸霎时亮了起来，快步将他们迎进了叶府大门。

　　连荟霖进门便问：“嫂子呢？”

　　岑峪不明就里：“什么嫂子？”

　　连荟霖想起他刚下山门那日，她对岑峪说过：“等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嫂子，我就轻松了，以后换嫂嫂来担心你啊。”

　　那时岑峪也是一副迷茫的神色，认真地摇头拒绝：“我现在没时间替你找人，太师父的遗命尚未完成，我得抓紧去办才是。”

　　没想到四年过去了，他从懵懂少年长成了英武青年，一副沉稳可靠的样子，居然还是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连荟霖笑得前仰后合，连桦在一旁频频摇头。

　　岑峪疑道：“师父，小师妹这是在笑什么？”

　　连桦道：“你别理她，来，我有话对你说。”

　　师徒二人走向偏僻院落，见四下无人，连桦才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他。

　　岑峪看那锦盒精致，显然里面的东西也异常贵重，忙道：“师父，徒儿不能收。”

　　连桦将礼盒向前递了递：“这是你太师父提前为你准备好的及冠礼，快拿着吧。”

　　岑峪闻言，不再推拒，恭恭敬敬双手捧过，道了声：“是。”

　　连桦望了一眼已经长成青年的岑峪，不由感慨：“从太师父手中接过你的时候，你才不过七岁，一晃十三年过去了，我却没有一天尽到做师父的责任，阿峪……你可别怨师父。”

　　岑峪忙道：“师父，您快别这么说了。”

　　连桦冲他慈祥地笑了笑，眼角的褶皱似乎更深了些，须臾，轻声道：“你和那位秦公子还好吧？”

　　岑峪没料到师父会突然把话题拐到这上面，愣了一瞬，才道：“嗯，我们很好。”

　　连桦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成婚啊？”

　　岑峪险些被他一句话呛到，不可置信道：“师，师父？”

　　连桦含笑：“你也到了及冠的年龄，是时候考虑婚娶之事了。”

　　岑峪：“不，这个，还为时尚早……”

　　连桦眸光深邃，意味深长道：“你现在还以为你越祖师和太师父只是至交好友吗？”

　　岑峪一怔。

　　连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好好待他。”转身缓步离开了。

　　岑峪捧着锦盒，在原地许久伫立良久。

　　那锦盒份量不重，四四方方的，恰好有枕头的一半大小。

　　岑峪呆望片刻，伸手揭开盒盖。

　　其内放置的并非是珍奇异宝，也没有什么法器秘籍，仅有几袋花种，和一本簿册。

　　岑峪不识花种，先取出薄册翻看，只瞧了几页，目光便沉了下来。

　　那册子里详细记录了优钵罗花种植方法，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治病良方。

　　江流夜年轻时为人桀骜乖戾，犯过不少错误，随着年纪渐长，越觉追悔莫及。他一生挚友兼侠侣的越青珩曾因他负伤，修为止步不前，江流夜一直对此心怀愧疚，一辈子都在寻找帮对方续命的办法。

　　他教导岑峪要珍惜眼前之人，反反复复灌输对方做人的道理，几乎将其养成了愚笨顽固的性子，也是生怕岑峪走上自己的老路。

　　岑峪怎会不懂太师父的用意？他思及心中人，低头若有所思。

　　秦暮海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连桦和连荟霖早已走了，这实在不符合待客之道，他急急忙忙跑到厅室，准备回点礼补救一下。

　　一脚踏入厅室，险些吓了一跳。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一人坐着桌边，人影和黑暗混为一体，宛如一尊石像木雕。

　　秦暮海点了灯，才发现是岑峪坐在桌边，正自出神。

　　秦暮海走到他身边，抬手在眼前晃了一下，岑峪才慢悠悠抬眼瞥向他。

　　岑峪：“暮海？”

　　岑峪竟连他什么时候进屋的都没察觉。

　　秦暮海坐在岑峪身边的椅子上，温声道：“阿峪，出什么事了吗？”

　　岑峪面色有几分凝重：“师父今天来过了。”

　　秦暮海道：“我听说了。”

　　岑峪又道：“他问我何时婚娶。”

　　秦暮海一愣，强装镇定地回了个句：“嗯……是时候该考虑了。”

　　岑峪倏地转头看他：“你也觉得？”

　　秦暮海垂下眼帘，艰难地挤出两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字：“是吧……”

　　岑峪眸光闪烁，嘴边似有笑意：“等你这边的事情忙完，我们便回西山派，我没办过婚礼，也没见过，具体事宜还要和宋长老商议一下。”

　　秦暮海后知后觉，倏尔抬起头道：“你是说和我？”

　　岑峪眉头微蹙：“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们不是在看烟花那日许下了长长久久的诺言吗，怎么秦暮海还能胡思乱想到别处去。

　　秦暮海暗自松了口气，将方才一瞬间土崩瓦解的内心重新搭砌好，端出镇定自若的神态：“嗯，这件事得慢慢筹划，我先知会祖母一声。”

　　岑峪道：“好。”

　　商量妥帖，秦暮海刚要站起身，忽而眼前一个黑影压来，岑峪按住他的后脑，双唇相贴，阻断了他的呼吸。

　　岑峪眼睛微睁开，烛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子中，摇曳出些许温情。

　　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秦暮海不由乱了心神。

　　他轻轻环住岑峪的脖颈，合上了眼帘，“百忙之中”抽空问了句：“不是说好了就一整日吗？”

　　岑峪得寸进尺：“再加一天。”

　　秦暮海拿他无计可施，认命地叹了口气：“行……”

　　在炽热的缠绵间，秦暮海心跳如擂鼓，似是低喃，似是祈愿。

　　他想，倘若有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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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就是真真正正完结啦，谢谢读者老爷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