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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莲生淤泥中其三 ...

  •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简直像在秦暮海的心口猛击一锤,他呼吸不稳,指尖都颤抖起来。

      他怎会不记得在三尺锋外的那处山洞里,岑峪也是这么轻柔地抚开了他的额发。

      这个人在抱着必死的决心时,总会变得异常温柔,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做着最后的告别。

      秦暮海眼眶酸涩,他哪里还能再承受一次得而复失,岑峪又怎么可以再度抛下他?

      一个四年已经足够他肝肠寸断了,他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一次他真的会被逼疯的啊!

      秦暮海心头一紧,死死抓着岑峪不放:“你刚答应过我,”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才能继续说下去,“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这么快就要言而无信吗?”

      岑峪说的是: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告诉他一声,和他商量之后再行动。

      但在秦暮海眼里,这招呼不打和打了一样。

      区别在于,前者是一声不吭地去涉险,后者是让自己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涉险。

      这滋味都不怎么好受。

      岑峪用一种坚定却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轻声道:“我不会食言。”

      “可是,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秦暮海在心中无声地道。

      那个时候在幻境里,岑峪说过绝不会舍弃他,但凡一息尚存,都会回来见他。

      根本没有做到。

      秦暮海修长的手指揪着对方的袖摆,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让情绪太过失控。

      你根本没有做到啊……

      秦暮海曾经那么善于掩饰情绪,然而在岑峪失踪的那四年,仅仅是提及对方的姓名,都会让他的心间泛起一阵钝痛。

      那些伤痛不会消失,只会让这颗心变得越发千疮百孔,他已经无法再承受多一次的离别了。

      岑峪默不作声,捉住秦暮海攥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好似准备强行摘开。

      秦暮海脑袋嗡鸣一声,也不管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不成体统,应战之时当知分寸,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对方。

      岑峪习惯成自然,手臂环在了他腰间,稳稳接住了人。

      这怀抱那么暖,这段时日,每一晚岑峪都会这样安静地抱着他入睡。

      秦暮海心尖阵阵抽痛,听得岑峪在他耳畔低声开口。

      “暮海,你信我……”

      岑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秦暮海仰头迎来的吻堵住了嘴巴。

      岑峪略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抬手扣住秦暮海的后脑,夺回了主动权。

      岑峪的吻总是生涩又动情,没有任何技巧可言,肆意妄为地侵占掠夺,像要把他拆吃入腹,但又会某个瞬间突然回神,带着无边的柔情,爱怜地轻吻他。

      秦暮海没有由着岑峪把这个吻继续下去,仅仅缠绵片刻,便把人推了开。

      这种时候说什么“黄泉地府,我同你一道。”之类的誓言,未免过于不吉利,秦暮海抬眸一瞬不瞬盯着他,用眼神传达心中所想。

      岑峪对上他决然的目光,微微一怔,在无言中知悉了对方的心意。

      他们这边纠葛时,人群中又是一阵惨叫连连。

      好在姚莲生是个有品位的,比起杀人,更爱慢慢折磨人。众人和他缠斗半晌,虽然身上不同程度都挂了彩,但竟无一命呜呼者。

      岑峪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皱了下眉:“你别怕,我会回来。”

      秦暮海也不是不明事理,合上眼眸,咬了咬牙道:“你保证。”

      岑峪道:“我保证,等我回来之后,有……”有话对你说。

      秦暮海飞速抬手捂住他的唇,把他后半句话打住了。

      岑峪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吉利,别说了,要去快去。”秦暮海别过脸,挥手赶人,生怕多瞧他一眼,便会忍不住后悔。

      岑峪伫立原地,凝望对方片刻,拉过秦暮海的手腕,在他掌心悄悄吻了一下。

      秦暮海愣了愣,正要开口说话,岑峪已经迎着姚莲生走了过去。

      秦暮海紧紧攥着拳,心里七上八下,反复在心中道:大不了要死一起死,有什么好怕的?

      但姚莲生一击杀了他,那是没好怕的。

      可换作是岑峪……那就相当可怕了。

      他也是定力非凡,才没冲上去把人拽回来。

      秦暮海六神无主,心道:“那位太师父,江祖师,江老爷子,麻烦您可靠一点,在天之灵保佑,求阿峪千万别出事……”

      姚莲生见岑峪走来,轻蔑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们那边是没人了吗?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你这个伤员出手。”

      岑峪沉着冷静,不为所动。

      姚莲生自讨了个没趣,摊了摊手道:“那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给师兄看看你哪里做得不对,也好加以指导。”

      师兄?岑峪心有疑惑,但没纠正他。

      先前秦暮海认了自己是连桦的徒弟,并表示自己和连桦都没有传承师门功法,那么有着一身通天本领的岑峪多半是两位祖师的关门弟子,也即是姚莲生的师弟了。

      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两人也没放在心上。

      岑峪上前一步,抽出了剑。

      姚莲生长长的“哦”了一声:“最后还是要用引以为傲的剑招吗?”

      说到“引以为傲”四个字时,他脸上满是嘲弄的笑,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更像是在说: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也不过如此吗?

      谁知岑峪抽出剑后并没有朝他进攻,而是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划了一道,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姚莲生眉头略微一皱,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接着便见岑峪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在虚空中挥动着,血迹竟凝滞在半空中,渐渐构成了一道阵法。

      他按照江流夜所教的方法,轻声念诵口诀。

      姚莲生歪着头瞧了一阵,显然没认出那是什么阵法,不知他是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还是对这阵法感兴趣,一直待岑峪画完也未加阻拦。

      岑峪画完阵法,眼前阵阵发黑,好似全身的灵力都在一瞬被那阵法抽干了,他身子一晃,向前栽倒,勉强单膝着地稳住身形。

      秦暮海一直目不转睛凝视这边,见状满眼焦灼,不由自主向前挪动了半步。

      岑峪似有所感,转头向他摆了一下手,又缓缓摇头。

      秦暮海攥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这才强忍着没冲上前去。

      姚莲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大概是觉得他们做困兽之斗的模样甚是有趣,双臂交抱,嘻嘻笑了两声:“师弟,也不必行此大礼,师兄难道舍得刁难你吗?”

      岑峪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目光如炬,静静凝望空中的阵法。

      然而他们最后的希望,那以鲜血绘成的阵法浮在空中,只是闪动了几下红光,便逐渐黯淡了下去,自行隐没了。

      姚莲生唇边笑意愈深,好整以暇地出言讥讽:“实在可惜,师弟还是学艺未精,看来还得再去请教一下师父。”

      姚莲生误以为岑峪是江流夜的关门弟子,而江流夜故去已久,这句话本意是要岑峪下地府去陪对方。

      岑峪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毕竟自己真正的师父是连桦,于阵法学问一无所知。

      岑峪未作多想道:“师父倘若知道,自然会指点我。”

      这句话直白,并不存在任何拐弯抹角,落在姚莲生耳中,却成了炫耀自己深受师父器重,以至于对方舍得倾囊相授。

      姚莲生脸色忽地阴沉下去,一把揪起岑峪的衣领,冷声质问:“他还教了你什么?你全都使出来啊。”

      他眸中的恶意简直要满溢而出,岑峪面沉如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姚莲生左手抓着他,右手掌中灵力凝聚,结成一柄匕首。他握着那柄晶莹剔透的幽蓝匕首,刀面拍了拍岑峪的脸颊,随后又轻又柔地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立时渗了出来,顺着岑峪的面庞滑下,滴落在衣袍上,晕开一朵殷红的花。

      姚莲生笑道:“师兄要这么一刀一刀,慢慢划破你浑身的皮肤,你怕不怕?”

      岑峪依旧不答,目光笔直坦然,无所畏惧。

      秦暮海却已忍无可忍,便要冲上去拼命,好在游奕回到他了身侧,此时扑上前,死死按住他,低声道:“博泓少爷,别冲动!”

      姚莲生第二刀又划了下去,这一次是在岑峪的颈侧割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岑峪终于开了口:“你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姚莲生手一顿,好似透过他的目光看到了另一个人,眼中一瞬间显出一丝茫然,但很快再度被凶狠之色代替。

      “意义?在这世间寻求意义本就是一个错误。”

      他厉声说着,手高高扬起,便要挥出带有怒意的第三刀。

      谁知恰在此时,天边倏尔泛起一道金光,光芒映照夜空,姚莲生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起初众人以为是黎明破晓,旭日东升,但接着便发现并非如此。

      夜色尚深,唯独天边的金光愈来愈盛,很快将半边夜空照亮。

      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向那处:“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妖术?”

      但这次连姚莲生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他持刀的手缓缓垂下,抓住岑峪衣领的手也松开了,仿佛被那金光吸引,他转过头,怔怔地望着金灿灿的天际。

      光芒倒映在他的眼底,像一条流动的金色河流。

      姚莲生望了良久,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逐步瓦解,渐渐显露出一种惊恐之色。

      他面部扭曲,连连倒退几步,忽地拔足狂奔起来。

      众人方才见他睥睨无双,泰然自若,将所有人把玩在股掌间,这时忽然像个丧家犬般落荒而逃,不由得都愣住了。

      突然间,不知是什么东西,如流星闪过,笔直地朝姚莲生疾飞而去。

      姚莲生面色狰狞,催动全身灵力,刹那间结出了几十道屏障,然而无济于事,那物丝毫未停,撞开层层护罩朝他袭去。

      破碎的屏障在空中散作粉末,随风飘散。

      箭矢般的金色物直贯入姚莲生的胸膛,转瞬回归天际,消失不见。

      再看姚莲生,只见他心脏的位置上赫然多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圆形大洞。

      姚莲生再强,没了心脏照样活不成。

      他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眼露茫然,睫羽轻轻颤动了两下,那副皮相白净清俊,恍惚间竟给人一种温良乖顺的错觉。

      姚莲生望着天际伸出手臂,指尖探向前方,晃晃悠悠地挪动了两步,口中喃喃低语,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接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安静地倒在那处,眼望夜空,脸色平和,仿佛只是想躺着歇息一阵,但双眸中的光彩却一点点黯淡下去,终于变得涣散无光,了无生气。

      姚莲生死了。

      天边那道金光也沉寂下去,四周再度恢复了寂静。

      众人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他们甚至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饶是秦暮海眼力极佳,也没看清,只瞧见一个某样东西笔直地飞了过来,洞穿了姚莲生的心脏,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长是短,是圆是扁,就没瞧清了。

      众人忌惮姚莲生的实力,一时半会儿不敢轻易靠近。唯独秦暮海心系岑峪的安危,直奔岑峪而去,连忙扶住他,焦急地问:“没事吗?”

      岑峪略微抿了一下唇,借力站稳了:“无碍。”

      秦暮海见他面色虽然苍白,但呼吸仍然平稳,稍稍松了口气,取出纱布和药膏帮他包扎,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岑峪道:“归灵珠。”

      秦暮海错愕地抬头:“守护冥河的归灵珠?”

      岑峪点了点头:“太师父和灵珠有些交情。”

      这句话简直像在说乡野匹夫和当今圣上是挚友一般匪夷所思。

      秦暮海愣了一愣,实在没料到他们能跟神物攀上关系。

      这归灵珠乃是守护冥河的神珠,千百年间作为河底阵法的阵眼,将万千恶灵镇压其内。

      不过即是神物,自是可以化形,也可以凝聚分神的。若说归灵珠的分神游历人间时与江流夜结为了好友,倒也说得通。

      难怪《冥河心法》如此精妙奇特,原来是与神物有所联系。

      秦暮海低头略一思索,又问:“姚莲生最后念叨了些什么?”

      岑峪道:“他说,‘师父,不是我的错。’只有这一句。”

      一个令人胆寒的恶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竟像是个叛逆少年发出的辩驳。

      游奕正巧走了过来,听到这句,低骂道:“这人还真是死不悔改。”

      秦暮海瞥了他一眼,心里隐隐觉得姚莲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目前仍存有几处疑点。

      江流夜死后的十二年,再也没有传出冥河心法的消息,封家那一次也只是作假而已。

      若说姚莲生怕极了师父,一直管教着他的师父死后,他应该没了束缚,迫不及待出来兴风作浪。即便是害怕师父诈死,也不会如此谨小慎微,毕竟以他的实力,除了他那已死的师父,无人再胜得过他。

      偏偏他要反其道而行,在江流夜活着的时候,四处作恶,反倒对方死了之后,偃旗息鼓,躲在玄铃派过清净日子。

      况且他若真的单纯喜欢作恶,大可以换一种方式,让流青阁看不出是他所为,却唯独要拿《冥河心法》做文章,好像怕江流夜追查不到他的形迹。

      再者,他明明屠杀了封家满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方才两大派弟子围攻他时,他竟没有直接出手杀害任何一人。

      而江流夜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明知他这徒弟的厉害之处,却仅仅留下一封信便撒手人寰,仿佛确信姚莲生绝不会对流青阁众人出手,也不会再掀起多大的风浪。

      实际上,江流夜死后十二年间,除了封家惨案一事,姚莲生似乎真的并未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

      他们对姚莲生心狠手辣的最初印象是他散布了假心法,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但其实所有惨案都是由人们的贪念而起,姚莲生并未真正亲手杀过一人。

      而封家惨案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与他的行事风格背道而驰。

      首先,封府之中根本没有搜出过任何一本心法,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其次,封家众人死状可怖,看起来更像是泄愤式的仇杀,至少绝非是简单的利益冲突。

      秦暮海忽然有了一个可怖的猜想,也许封家惨案的凶手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唯一的幸存者封鹧。

      姚莲生仅仅是袖手旁观,或者在旁推波助澜了。

      而待封府众人死后,姚莲生才夺舍了封鹧。这个夺舍甚至可能是封鹧自愿的,作为姚莲生帮他的酬劳。

      但这个猜想太令人毛骨悚然,究竟有什么样的仇怨,才会使一个少年丧心病狂到杀害全家。

      可是好像也只有这个真相,能让种种可疑之处合理起来。

      倘若姚莲生真的是夺舍了封鹧后,才传播假心法消息,谋划着杀害封家满门,他的言谈举止能做到与封鹧分毫不差吗?这期间众人难道看不出端倪,就没有一丁点防备?

      封家上下百口人,如今看来是无一生还,那么凶手必须了解封家内部情况,知悉每个人的行动轨迹,在所有人都在府中的时候动手,真正做到不漏杀一人。

      秦暮海越想越觉得胆寒,但毕竟这些只是猜想,没有任何人或物加以佐证。

      人已经死了,一切也跟着石沉大海了。

      岑峪见他眉头紧锁,怔怔出神,低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一些没有结论的事情罢了。”秦暮海摇了下头,索性不再多想。

      他又抬头看向岑峪,关切道:“对了,你方才用的那个阵法,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吧?”

      岑峪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能会死。”

      秦暮海吓得手一抖,呼吸都凝滞了。

      岑峪又道:“也可能没事,太师父没写在信中,只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别用。”

      秦暮海被岑峪这种说话方式吓得一惊一乍,胸口闷痛了半晌还没缓过来,抗议道:“你下次……你下次把一句话说完整了。”

      岑峪淡淡一笑:“好。”

      秦暮海心有余悸,顾不得什么尊重门派隐私了,直接伸过手道:“信借我看一下。”

      这本是宗门密信,岑峪又最听从太师父的话,按理说不该给外人看。

      但……秦暮海又不是外人。

      岑峪沉默了一瞬,目光扫向一旁的众弟子。

      秦暮海立时会意,向众人交代:“姚莲生已死,大家都辛苦了,麻烦乌龙玉林弟子帮忙急救,其他人把姚莲生的尸体以及程嫣儿带回西山派。”

      秦暮海又看向游奕,道:“麻烦你联系西山派,让城中的弟子火速赶来接应,将伤员带回西山派治疗。”

      游奕道:“是,博泓少爷。”

      秦暮海点了点头:“之后的事交给你了。”

      游奕刚想问“那你要干什么去?”便见岑峪拉着他走向一个僻静角落。

      游奕嘴角一抽,但实在没功夫来管他俩,招呼着众人火速离场,以免看到一些不该看的。

      两人倒不是他想得那样,他俩干柴烈火,总不能不分昼夜,只是打算寻个没人地方读信而已。

      岑峪把信递给他。

      秦暮海大致扫视一遍后,发现明显少了一页,应该是记录修复经脉的方法那页,于是悄悄瞥了岑峪一眼。

      岑峪神色如常,想来并非故意隐瞒。

      秦暮海没和他计较,逐字逐句认真地读了下去,最后发出一声感慨:“原来如此。”

      越青珩故去后,江流夜心存死志,决意追随挚友而去,然而姚莲生之事尚未解决,仍是他的一处心病。

      江流夜曾在机缘巧合之下与神器有过交情,这个阵法可用于召唤归灵珠。

      他画下了这个阵法,与信件一并收了起来,托连桦在关键时刻交与岑峪。

      姚莲生散布假心法,致使罗氏夫妇走火入魔而死,算得上岑峪的仇人,江流夜把阵法交给岑峪,实际上也是再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用不用这个阵法,是否要取姚莲生性命,交由岑峪自行来判断。

      可是,岑峪显然没有领悟到江流夜真正的意图,仅仅把这当作太师父委托给自己的一件事去处理,全然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岑峪见他打量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

      秦暮海轻轻摇头,把信递还给他:“没什么,这阵法对身体无害,但仅能用一次,你太师父怕你失手,才会提醒你小心使用。”

      秦暮海没有改变原意,但用了更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更准确的解释,是杀与不杀只能选择一次。

      一旦催动阵法,姚莲生必死无疑。

      这个阵法就是江流夜留给岑峪报仇的利刃,他可以选择手刃仇敌,也可以选择摒弃前嫌。

      可是岑峪完全没有想过还有后一条路走,他的世界仿佛非黑即白,简单明了。

      秦暮海在心中轻叹,决定还是不把真相告知对方了,事已至此,再来思考此人该不该杀,已经为时过晚。

      就让岑峪这样简简单单做出选择,于他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如今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两人皆松了口气。

      岑峪收起了信件,与秦暮海一道走出林地。

      路过方才交战之地,竟发现姚莲生的尸身还倒在原位。

      显然无人敢靠近他,干脆丢在这里不理会了。

      两人心情复杂,姚莲生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但让对方这样曝尸荒野显然不合道义。

      岑峪在手心托起一簇灵焰,朝姚莲生丢了过去。

      于是那绝世无双的强悍之人,便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被一场烈焰中烧成了灰烬。

      秦暮海看着那跳动的火光,长叹了一口气。

      岑峪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秦暮海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姚莲生的种种恶果究竟为何而作,也许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了,所以才会说出那句:“在这世间寻求意义本就是一个错误。”

      岑峪皱了皱眉,倒是没瞧出这姚莲生可怜在何处。

      秦暮海有感而发:“为了年少时的一点执念,执迷不悟一生,岂非太可怜了吗?”

      岑峪“嗯”了一声,淡淡道:“兴许吧。”

      秦暮海笑了笑,拉过他的手道:“走了,回家。过几天,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叶府,你那经脉上的问题,我让祖母帮忙看一看,需要什么药材我们就去配。”

      岑峪回以笑容:“好。”

      两人转身离开,背后的灵焰愈燃愈烈,将姚莲生的尸骸吞噬殆尽,随后渐渐归于平息。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在这寂静角落里一并化为灰粉,随风消散一空。

      “我给这孩子取名姚莲生,但愿他莲生淤泥中,却能出淤泥而不染。”

      “师父,我真的很厌恶这个名字,就好像一次次再提醒我,我本是个下三滥,要清明要正直,师父,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信过我?”

      “莲生,这是为师毕生心血所成,名为《冥河心法》,现将此功法传授于你。”

      “师父,你不知这心法有严重缺陷吗?为何还要传授给我?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

      师父。师父……

      “莲生不是怕死,只是怕你用那种失望的眼神,注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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